“景熙这是……作甚?”
二人私底下时候白锦羲都是直接叫夏安然前辈子的字的, 这在他们的记忆力被呼唤了最长的时间,也占据了最深的记忆。
他看着夏安然毕恭毕敬拿出了一块神牌,放在了小偏厅里面,然后上上下下得布置神翁贡品。
他的情况和夏安然并不相同, 对于前一个世界,他所有的记忆都和夏安然有关,除此以外均被做了模糊处理。
即便如此,很多事情也都是零零碎碎的, 但在他的印象里面,夏安然是一个敬鬼神, 但并不信神的性格, 除了大祭祀之礼外,他本人并不会在私下设祭,更不会拜了。
不, 可能唯一的意外就是二人成婚之时吧,那时候他们还是悄悄拜了天地诸神的, 但是结姻之时的拜祭宣告意味多余祭祀。
他看了眼神牌, 见上头所书的是尊名为太一神,顿时挑高了一边的眉毛。
于公也好, 于私也罢, 若论夏安然的日常生活如何,此世间当没有人比白锦羲更为关注了。
他自是知道夏安然之前出话本之时, 曾和绘板师讨论过《桃园结义》之时的神牌名字, 当时夏安然便说是太一神, 他本以为这是夏安然随口之言,但如今见他当真定制了神位便有些微妙了。
夏安然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古怪神色,他正转来转去往上头放着供果,便同他细细说了太一神的来历。
他没有办法同白锦羲直接开口言说自己的附加任务,但他相信以二人默契,白锦羲定然能够联想到什么。
果不其然。注意到夏安然的面部微妙表情,以及他用了多到夸张的褒义字来形容太一神后,白锦羲微挑眉。
常言道举头三尺神明在,尤其此处供有神位,夏安然又屡次提到神祇的名字,按照世间规矩,此处若又无意外当可被神祇所听闻,所以白锦羲纵是满心好奇,最后却也什么都没有问。
他只是默默点头,为夏安然递去鲜花和供奉的点心,二人默契绝口不谈。
再到过了几日,他在外打听了一番太一神的神职范围,表情就更为古怪了。
太一神保佑……兄弟和睦。
唔。
夏安然在宅中供奉太一神之事若是当今的耳中……当今怕是又要多想,罢了,反正也并无弊端。
虽然这样想,但是他还是稍稍推动,将民间关于太一神的神职给落实了。
因为夏安然言语意味不清,导致白锦羲彻底彻底误会了他的意图,这一点夏安然暂且不知,他只是在后来发现这位保佑兄弟关系互信互赖,团结协作,又带着些侠义精神的武将还有家中兄弟姐妹的保护神是怎么被封上的?
看得夏安然怪奇怪的,实在是不能理解神职的发展规律。他只觉得忽然这世俗之间太一神就拥有了数量不少的信徒,后来都不止寻常的结拜礼仪时候供奉,就连常规较为讲义气的场合,譬如军营、商行、镖局都莫名开始流行起来拜太一神。
可他什么都还没有做呀,得到天降之助的夏安然摸着小下巴在神位之前嘟嘟囔囔了半天,努力在这位太一神面前将自己摘清,说完之后他一身轻松得出了屋子,立刻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中去了。
姑且先不提这一番在未来才会发生的阴差阳错。入了腊月,汴京城的热闹情况更甚,气氛更是透着愉悦欢喜,自打民众开始采买起了年货,这几日汴京城的大街小巷人流不息,汴京城中又出现了一件新鲜事儿,之前用幔布罩住快有一月有余的一家商铺终于有了人流进出,有了开张的趋势。
这家店到底要买什么终于将要被揭晓。
汴京城市一个拥有丰富夜生活的城市,可能是因为安全系数达到了某一种程度,也可能因为白天需要上朝工作的官员有许多,空暇时间唯有夜间,或者也有北宋坊市制完全瓦解,居民侵街情况严重,均不再设防,再加上宋朝初的宵禁时间只有四个小时,后期又直接废止了宵禁,重重因素之下,使得开封府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不夜城。
如今又是腊月间,此时的开封人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享受一年辛勤工作的收获,加上这一日又是休沐日之时,夜间的人流自然比白天更为密集。
夏安然的店铺便是在夜色悄悄降临之时盛大开业。
这家店在开业的当天夜里,便吸引到了足够的注意力也刷足了存在感。
无他,方法猎奇。
旁的店铺开张,为了吸引人气常请些瓦肆中的某某大家来演说,或者是干脆请个游龙舞狮队,但是这一家人不。
他们在店门口摆上了一堆的玻璃罐子,然后在夜色降临的时候直接将里头的蜡烛点燃。
人类对于夜色中的美景总是充满着着迷,譬如月亮,譬如星星。
心机特别多的夏安然将定制了特殊的玻璃罐子作为烛台,本来点燃这般多的蜡烛只是寻常亮堂,但随着时间推移,蜡烛燃烧到了五分之三的程度时,也差不多是人流最大的时候,绰绰烛光透过特制的玻璃罐子印在地面上,互为臂膀交错,将这名为“三家”的店铺门口顿时被渲染出了一片银河。
这乍一眼极为壮观,附近的人们齐齐凑过来观看的同时,就连远处俯瞰的欣赏着夜色的开封市民们也有不少派人过来打听。
这样的美景,不用说女士,就连男士们都有些扛不住。
蜡烛本身是宋朝略微奢侈的民生用品,但现在它装在了玻璃罐子里面就变成了一件艺术品。
这个罐子系列被夏安然取名为了夜幕星河,制作原理非常简单,他只是让匠人们在玻璃尚未成形之前在玻璃身上点出花纹和暗点,但在蜡烛燃烧的过程当中,这些烛火带来的灯光透过玻璃器皿投射到墙上或者地板上以及天花板上的时候便成为了斑斓夜景,在全黑的环境下极为惹眼,
这是一串人为造出的星光。
当然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必须是在烛台内的蜡烛燃烧到一定程度之后,也就是说满杯的烛台是不会有这样效果的。
但是满杯的烛台可以推动走马灯呀。
在黑夜之中闪亮的物品,自然而然的会吸引来民众的注意力,尤其是在他本不应该亮着的地方。
见人流们被吸引来了注意力,不过片刻之后,原本应当是灯辉间暗色的墙壁的地方忽然被点亮,里面放的却不是灯盏或是灯箱,往来行人均可看见里头在红绸布上摆着一件件亮堂堂的货物,这墙上共有三处空洞,便有三件货物,更让人奇怪的是,不知这店家如何做到,从外面看上去,这三件货物就像是本身在发光一般。
而在夜色的映衬之下,被打上了灯光的货物看起来更加的璀璨精致。
这一情状自然让行走过的宋人们瞧了个稀奇。
夏安然此次推出的三件货物,一件便是之前说的金属玻璃蘸水笔、一件是很久以前白锦羲才帮他打磨过的蜡烛用的走马灯,而最后一件便是蜡烛本身,准确的说是灌装了蜡烛的玻璃瓶本身。
除了蘸水笔之外,其余两件货物都是在都夏安然向着大宋的工匠们所订购的,包括橱窗外的玻璃,他特地挑了颜色浅又透光率高的玻璃,其价格不菲,而且为了安全因素以及手工玻璃的制作极限,采取的绝非现代整个橱窗的方式,而是用了在木柜台外头镶嵌玻璃的方法。
这一整套装备被藏在了墙面后面,从外头看过来便是凭空被点亮的一个格子。
方才猛然间被点亮也是因为玻璃罩子外头其实还有木抽排,这也是为了保护玻璃。如今能够做出的平面玻璃不过麒麟瓜那么大,无论是硬度还是大小都不能满足夏安然的需求,他个人的想法起码要做一个鱼缸那么大的平面玻璃,最后在研究了制作工艺后只能妥协。
后来他受到华夏园林“以小见大”概念的启发,干脆就将外形做成了收藏柜的模式,如今也就是因为夜间看不清,若是白天远远看来的话就是一个放着精致货物的珍宝架。
大气不足,却精巧有余。
在此时自然没有打光灯这个设备,照射在这三样货物上的灯光,其实是夏安然通过铜镜和灯辉的折射做到的,在客人们看不到的地方这一处橱柜的内侧放了好几盏油灯还有各种精密布置。
在夜间猛然间一亮灯,效果着实惊人。
这张扬的风格和精巧的配置赚足眼球后,牌匾终于被揭开,上头字体龙飞凤舞,却极其简单。
——三家。
就两个字,还让人有不明所以之感,这取名的随意度看起来就像是小朋友胡乱写下的名字一般,但是从他的店面布局便可见此,店铺的主人绝不随意。
夏安然坐在对面的茶楼向下俯瞰,将下头喧哗模样尽收眼底,他轻轻松了口气,起码开门的话题度是足够了。
事实上,之所以会在夜间开张完全是因为这是赵祯给他测算的吉时。
夏安然觉得自己需要给这个嘴里说着不迷信,但其实还挺迷信的哥哥面子,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橱窗这个概念的确是在夜色中最美,尤其是玻璃橱窗,即便是到了现在,走在街上的时候,人们的目光还是会不自觉的会被夜色中亮堂着的橱窗所吸引,更不必提是在还没有橱窗概念的大宋了。
也就现在是冬天,如果说是夏天的话,只怕在吸引来客人的目光之前会先吸引来不少的趋光性小虫。夏安然在备忘录上记下这件事情,提醒自己日后注意,玻璃的清洗虽然容易,但是这样很容易给客人带来不好的体验感,觉得这家店不太干净。
此为题-外-话,胡思乱想的夏安然其实全无表面平静,毕竟平生第一次开店,多多少少有些紧张,就连手爪都有些凉。
但实际上,目前为止效果还不错,他这样别致的开业方式自然吸引来了往来行人的目光。
店门口已经有了一波人流,但是入店的客人却不多。
完全创新的物品可以引来客人们的好奇心,但更多的则是静观而远之.
这样的情况也在夏安然的预料中。
掌柜简短得说了几句致辞,便开了店门,随后捧着玻璃罐子亲身上阵,态度可亲得同旁观诸人解释他们家货物的情况。
其实夏安然一开始没有想要售卖玻璃蜡盏的,只是他当时为了做试验看走马灯的效果,便随手拿了一个玻璃茶盏,将大个头的蜡烛放置了进去,然后在上面放了走马灯。
他本来的目的是为了试验走马灯在不同容器下的转动效果,但事实上,比之走马灯给人带来的新奇感,灯光透过特制的玻璃瓶玻璃杯漫射出来的情景更让人着迷,证据就是一直就像隐身人一般存在的宅院里的女侍们纷纷发出了掩不住的小声惊叫。
而在夏安然定制的玻璃烛盏到了之后,这种尖叫转化为了女士们爆发出的购买情绪。
但是坦白说这东西不便宜。
蜡烛本来就是小奢侈品,在这个时代,玻璃更不便宜,夏安然又是定制的要求能够批量生产的烛盏。
在手工制作的时代,他是找了好些家作坊才算是定下了成规制的烛盏。如此一模一样的烛盏一个个摆出去才更令人震撼。
即便没有创意成本,原产品成本也是不低。
加上虽然众人还不知道走马灯是干嘛的,但看这金灿灿的模样便可知此为铜做,总而言之,等到众人恢复冷静之后,他们盘算了一下这些货物的价格,便有些讪讪。
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客人们,多半还是汴京城的普通市民,对于他们而言,这一份带着些精致的美虽然让他们心动,却很难去行动。
但随即从掌柜的口中说出的货物价格让他们都有些小吃惊,很贵,但没有贵到他们心理价位的程度。
尤其是掌柜的说了,开业前十日均有让价两成,也就是现在打了个八折,而且这个烛盏也不是一次性的,只要用他们家的烛盏带到店铺内便可以较为廉价的价格重新加上烛油。
而每加一次烛油,便可获取到半个积点,集满二十五个积点便可换取走马灯,人群中顿时哗然。
也就是说,需要打满五十次的灯油就可以白送一个走马灯?虽然不知道这走马灯究竟为何物,但是这铜的材质还有精美的外形,都足以让民众心动。
“不错。”掌柜点点头,同时他还说道若是觉得耗费时间太长也无妨,积满十二个积点便可以以优惠价格购买到走马灯。
围观众人嘻嘻哈哈,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营销手段罢了,但是白送的诱惑总是放在那里的,不说白送,廉价也很让人心动。
而且虽然罐子价格高,但就重新灌烛液的价格来说还是比较实惠的,但这时也有人注意到了店家并未介绍的另一件货物,便纷纷问道,“掌柜的,你还有一样东西没有介绍呢,那是甚,莫不是娘子们的簪子?”
会有如此疑问,是因为宋朝本身就有将玻璃作为发簪饰品的市场。
而在鼓励取缔点翠之后,也有不少匠人用玻璃取代了翠羽,做出了类似的首饰。
而玻璃蘸水笔杆长度和前边有些尖的模样,的确是挺像发簪的,故而众人才有此疑问。
终于被人问到了这个,这位掌柜便让人将橱窗前一个暗格打开。
众人这才意识到原先他们以为是木格子的地方其实也装上了玻璃,只不过因为被木格挡住这才没让他们看见,而此时就在夜幕星河主宰的灯辉之下,他们看到了一双手。
骨节与骨节匀称,手指纤长,只看到手,却没有看到人,这是什么操作?
就在众人好奇的时候,便看到这双手的主人,慢慢取出了一个小巧的玻璃瓶子,看起来那像是个香水瓶。
这里面盛着一些带色的液体,正是紫色的汁液。
宋人对于美的执着曾有一个实例,那就是紫色曾是宋朝皇室禁止民间私自使用、穿着的颜色,但是因为宋人实在太喜欢这个颜色,缕缕犯禁,最后只能逼得赵家皇室们默认紫色可以被民用。
为何会如此,一来紫色一直都是较为珍惜的颜色,可以用来染衣的紫草却不能染麻、葛等廉价材料,唯一可以使用的就是丝绸。
哪怕是丝绸,浪费量依然很大,还非常容易染坏,自然成本高昂。加上紫色一直代表着贵族阶层,虽然在夏安然看来白锦羲一身的基佬紫很辣眼睛,但是在当地人看来那简直衬得人丰神俊朗至极。
谁不以紫袍为荣?
能够从自然界中获取的紫色染料很少,加上染色技术的困难自然让紫色成为了潮流色。
但是这一点在夏安然看来都不是问题。
因为他不是要染色,而是要做墨水呀。
所以他使用的是最简单的方法,寻找红蓝染料,然后将之混合,调制出来一种特殊的紫色。
夏安然将之命名为杜鹃。
山杜鹃的紫是紫粉色渐变的,这一款亦是如此,为了调出粉色可是费了老大功夫,但好在效果斐然。
手的主人取出了蘸水笔,将笔头点入了墨水中,沾取一半,随后将笔倒竖,让墨汁顺着凹槽流到没有沾墨之处,最后恢复书写姿态。
有心人很快就从这个“人工小电视”中发现握笔手法的不同。
然后下一刻,这人便取出了几张纸,也不研墨,直接就拿着这“笔”在纸上书写开来。
值得一提的是,这人是从左到右横向书写的,落笔很快,而且关键是他写了足足将近五十多个字方才重新沾墨。
人群中的文人眼神立刻变了。
他们忽然间意识到了这家店推出的笔可能是一项重要的变革。
一支可以连续书写五十字方才需要重新沾墨的笔定然很快便会占领整个市场,无他,方便。
“简直是胡闹。”人群中已经开始了窃窃私语,但是这一切随着这人将手中的纸页展示出来,言论的声音达到了高峰
硬笔书法和软笔书法的美是完全不同的美,众人议论的重点倒并不仅仅局限于字迹之上,毕竟这是一个全新的产品。
一小部分人在议论它的颜色,以紫色书写前所未闻,这是否逾越,是否可久置,多久会褪色又是否会变质都有待考证。另一部分将重点放在了它的书写时间上。
这人停笔不过数息,这一张纸便被店员拿了出来,供外人赏阅
宋朝文人众多,站在这里看热闹的人当中,就有不少是文化人,此时他们已经挤到了队伍的前列,这张纸一出来,便有几只手捏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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