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舟时间漫长无趣, 风平浪静之时, 船客总是极为无聊。
没有电子设备的时代,如何消磨时间便是一个很麻烦的命题了。
在暴露了自己是个臭棋篓子的真相之后, 夏安然又暴露了自己是一个笑话无能星人的惨剧。
每逢说笑话之时, 旁人还没能接梗, 他自己都要先开口笑, 一边说一边笑, 笑到旁人被他的笑态带动起来,但是最后他说了什么,其实谁都没记住。
而最擅长说笑话的人是陆小凤。
他走遍大江南北,见多识广,旁的不说,但就江湖经验就极其丰富。
几人说了几日笑话,最后还是围在一块儿听陆小凤讲那些江湖上的事了, 也是借此, 夏安然才知道, 如今的陆小凤时间点应该是在故事的最初,年轻的浪子在江湖上已有声名, 只是如今的江湖大体还是年长一辈的天下。
而众人也得知夏安然写的话本, 那就是开局一设定, 剧情全靠浪。
江船不如海船颠簸, 在行进时刻夏安然自然也有在继续写文,毕竟这是他目前的立身之本,熟悉了之后, 这里的人又都是已经知道他身份的人,夏安然便会跑到甲板上写话本。
这几个都是江湖人士,没有办法查资料的时候,问问小伙伴们的意见也是不错的一件事。
他便写,陆小凤就边看,一边看他还一边和夏安然讨论剧情,最后将夏安然的脑洞扩大,最后等陆小凤下船之时,这册话本的私设已经加上了好几张纸,本是一段小剧情,被丰满了之后,乍一看就有了长篇系列小说的迹象。
夏安然一时间灵感爆棚,奋笔疾书几天,一口气将剧情推进到了前阶段的小高潮,正是众人找前盟主摊牌,却被早已有准备的前盟主放下机关扣在屋内。
此间房屋地下均是□□,自暗道逃出的前盟主狞笑着启动了机关。
唔,这一张的字数差不多了。
夏安然慢悠悠得在最后加上了一句未完待续,然后就将之前已经晾干的文稿放进了书箱里头。
正是此时,他感觉到了船舶的轻微碰撞声,伴随这声音的是人生喧闹。
待到他上了甲板,见到的便是正在抛锚收帆的船夫,原是他们已经到了杭州,在此处船队将稍作调整,于船夫而言,他们要采补饭食、修补船舶在行船过程中出现的破损船帆或是桅杆之类。
不过对于夏安然这种纯粹的乘客来说,就是下船松快松快的时候了。
白家两个兄弟在外人面前只露一人,这几日两人交次出现,夏安然每次看到人都忍不住想要去分辨究竟哪个是哪个。而如果要分辨就必须凑近看、闻,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就有些施展不开,又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便干脆同陆小凤一起上了岸。
商船在此停靠三日,受制于此时交通的局限性,他自不好走太远,便跟着看似是个地头蛇的陆小凤去吃了些杭帮菜,看了几场歌舞,待到第三日下午,陆小凤将他送回港口与他暂别,二人都约好了通航之日北上之时再见。
届时陆小凤会带着花满楼一同北上去汴京,他已经同白锦堂说好,等开年搭白家的顺风船出行。
白锦堂自然不会拒绝友人的如此微末要求,遂答应得十分爽快。
而等来年通航定然是是春暖,这一别就要别上三个多月,二人互道珍重后,陆小凤看着夏安然慢悠悠走向白家货船的背影露出了犹疑之色,然而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他垂眸看着夏安然给花满楼准备的见面礼,正是白家特产的绀碧纸和金墨。
这是因为夏安然在船上同陆小凤谈起花满楼之时,陆小凤说过一句花满楼也在追夏安然的连载,只是因为看不见,只能听他给他读。
陆小凤本意是想要夸奖一下夏安然的小说红火,然说者无意,夏安然却听了进去。
他自知双目失明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尤其是就连想看个话本都要在旁人有空闲之时给你读,依花满楼的性格,他也定然不会去找一个小厮专门给他念书……更不会主动要求陆小凤给他。
如此,陆小凤不在的时候,花满楼岂不是就被卡文了。
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盲文,但是夏安然不会写。其实如果是寻常书册,因为笔墨下渗,花满楼眼睛虽然看不出,但是靠着这一区别,也能“看”书。
但是白家小报使用的是油墨印染,字也不大,以寻常触感是摸不出来差异的。
如果要让花满楼可以自行阅书,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有人为他抄录一遍,但是寻常纸张放置久了之后渗痕会变淡。
夏安然便向陆小凤托他转交的正是白家的一个特产,他在汴京看到的——绀碧纸和金墨。
金墨质地粘稠,水分不多,写在绀碧纸上,水分下渗,胶质留在面上,等到干透以后,它的面上是轻微凸出的,于盲人而言,摸起来要比寻常纸张更容易些。
这是夏安然在之前被拉着签字售报时候发现的。
陆小凤之前对纸墨上头并无研究,亲自尝试过后,亦是心生惊奇,只是此行南下,白家并没带绀碧纸,夏安然便将自己之前采购的纸墨都送给了陆小凤。
尤其是金墨,白家的金墨方子特殊,写在寻常纸上上也有凸感,只是没有在绀碧纸书写那么显著,但也能用。
如果花满楼真的觉得这纸好用,自可前去白家本巢所在的金华总店购买。
明明还没和恋人相认却已经在给自己家捞生意的夏安然在外头吃了好些个肉食之后满足得回了白家客船。
入了杭州,再到金华也就约莫四五日航程,天已入冬,夏安然登船后不久便开始整理自己的随身物品。
他们这一行船便在水上飘了足有一月有余,第一条纯羊毛的衣服也已经被打造出来,只是因为太丑被夏安然制成了小背心,此时正穿在白二少爷的身上。
当时白家两位少爷看到他那件小背心的时候表情均都变的不可言喻。夏安然心知他们这是嫌丑,他不擅编制,又因如今正在重新修习内力,自然把握不好轻重。
这毛线又是寻常山羊颜色,没有经过漂白,就是一股子灰色,但是因为他用的线是两股线,毛衣被织的密密的,虽然难看但是真的很保暖。
奈何好说话的白大哥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尝试,陆小凤有心想躲,夏安然是完全抓不住的,夏安然又想要安利这衣裳,便去找了白景熙。
白二少自打那日他对人唱了东边的美人之后便对他有些淡淡,夏安然自然是对着人道歉了,白二也接受了,但是每逢碰面,二人气氛便带着几分古怪同尴尬,夏安然有讨好旁人的一百种方法,但是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却一种都没有。
他同曹纯二人本就相处极其和谐,几乎不曾有过争执,要说讨好……他还真不会讨好曹纯。
他一直觉得曹纯挺好哄的,亲,亲一下就可以了,一下不够多亲几下就行啦。
但是他不能去亲白二少啊,否则真的要被打断腿了。
夏安然搓了好几天爪子,最后还是跑去了灶间。
他在心里鄙视自己的没创意,但是他的确只会这一个比较清纯的方法,别的都……不可说不可说。
当天下午,他就端上来了几道冬季时令菜,其中的大菜便有在用杭州市场里头采买的新鲜冬笋、咸肉为底制成的腌笃鲜。
此时已经过了立冬,正是冬笋最美味的时节,冬天的笋、青菜、萝卜是一年中绝对不能错过的美味。
杭州立于浙江,被丘陵地带所围绕,周围有若干道竹产区,在这里笋价格不高,这一斗冬笋如果要是在汴京城买,价格可以翻上十多倍,最关键的是,有价无市。
冬笋时令性极强,还不好保存,即便拿着土封住竹笋也只能保存十来日,冬日主航道封闭,开封人想要吃到新鲜冬笋,那就只有快马加鞭,或是在北方竹林中摄取。
而众所周知,出于土壤、气候等因素的制约,笋还是南方的更为鲜嫩。据说部分地区的竹笋可以不用汆水也不会有涩味。
作为冬季的时令美味,夏安然还是喜欢以肉类来搭配笋。
笋就和它的成年体竹一样,本身味道寡淡,但是极易吸收别的物体的滋味,和肥腻的肉类做搭配,它摄取油腻之余还会赋予这一道料理属于植物的特殊清香。
冬笋较之春笋更为鲜嫩,搭配鲜猪肉和百叶结,以高汤吊着炖上半天,这正是一道极其简单的家常菜——腌笃鲜。
作为家常菜可以随着炖煮在其中连续加上材料,一般一个家庭可以连续吃上足足一个星期。
属于江浙地区主妇们最好的偷懒菜。
做起来也非常简单,竹笋汆水减去涩口的草酸,放入微泡水发开的咸肉,撒酒煸炒片刻后再倒入高汤即可,在船上没有高汤,夏安然就直接用了鸡骨架熬汤。冬笋比春笋更好的一点就是冬笋更耐炖,所以可以直接放在锅里用小火炖着,一次加水便不需要再加,不用加盐,咸鲜味全靠咸肉。
夏安然没有放火腿——因为他要把他要把今年关于火腿的记忆全部留给金华火腿。
为此,他可以忍受没有火腿提香的腌笃鲜。
咕嘟咕嘟的声音持续了足足有三个时辰,期间不需要开盖,夏安然只需要听声音就大概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料。
等声音变得厚重之时,他放入了切成圆片状的萝卜。
立冬之后的华夏大地被来自西北的寒风扫境,除却少部分盆地、山坳地形,此时大部分地区都气温骤降,在没有普及暖棚的时代,蔬菜们没有厚厚的皮毛保暖,就只能自己分泌糖分抵挡寒意。
冬天的萝卜是甜的,虽然依然有些许辣味,但是在冬日,这是哪怕是小童都能接受这些许的辣味。
萝卜是人们在冬天少数可以摄取到维生素的地方了。炖烂最好吃,但是如何把握萝卜泥和酥软有形之间的火候,却是一道难题。
因为不适应这个灶台和点火的时间,夏安然这一次有些小失败。
萝卜虽然还成型,但是用筷箸一碰就散落开来,如此,于味道并无影响,但是就有些不美观。
当然,吃饭的三个大男人都不甚在意这些。
夏安然在船上发了绿豆芽和黄豆芽,绿豆芽鲜嫩,黄豆芽脆肥,二者分开汆水然后同韭菜一同煸炒装盆,再配上一道烧河鱼,外卖的杭州本地的酱鸭、三菜一汤,再备上酒饭,便十分让人满足了。
直至上锅前,腌笃鲜还在灶头上,使用的又是保温效果很好的砂锅,伴随着开盖后冲入鼻端的鲜香的,便是咕嘟咕嘟的声响了。
舱内燃着火炉,夏安然又是从灶间出来的,脸吹了冷风又入温暖的舱房,面上便有些发红。
见到青年这个模样,白大哥推了一下白锦羲,后者微微抬头,便见夏安然眨着圆眼睛,他正用手指捏着耳垂降温,边极为期待得看着他。
这眼神闪亮得让人都不好意思拒绝。
白锦羲只稍稍犹豫,便起身为几人舀汤,浓白的汤汁上漂浮着点点油花,就视觉、嗅觉来说尚可,只是味道……
他眼帘下垂,如果这人真是他们所想的那个,这滋味如何还当存疑。
但他动作并不停,直接便用筷子分切了一块白萝卜,稍稍吹凉塞入口中。
萝卜细腻,只用舌尖都能将其抿开,入口的滋味出乎意料的正常,甚至可以让吃惯美味的他评一句不错二字。
白锦羲又喝了口汤,当他放下勺子之后,他露出了一抹淡笑,然后冲着夏安然点点头“很好喝。”
夏安然闻言整个脸都亮了,他拿着筷子却不吃菜,只一眼一眼又一眼得往白锦羲身上瞧,瞧得后者都有些无奈了。
白锦羲知道夏安然在想什么,他见过诸多阴谋伎俩,对比那些夏安然这些小心思透明得就和水一样。
只不过是一件衣服。
他眉头微微皱起,为何不答应他呢?
他要调查夏安然的身份,自然应当更为接近,不过穿一件衣服,便可使得他对自己好感增加。
但是不知为何……
他就是不是很想答应。他竟是,有些享受这种被夏安然注视着,小心讨好着的感觉。
然而……
“拿来吧。”
他看着夏安然猛然间绽放开的笑容,在心中叹了口气。
羊毛衫的保暖性是不需要提的,哪怕只有一件背心,就能为躯干部分提高五度以上的温度。
几乎就在白锦羲穿上这间衣裳之后第二天,织毛衣的工作就被接手了,上下平针在专业的手艺人看来简直不能更容易,他们上手比陆小凤更快,夏安然处理完的羊毛其实不多,计算起来不过十多斤,他采购的羊毛也并非全都适合制作毛衣,尤其是这些还都是山羊毛,被废弃了不少。
在这间毛背心之后,余下的材料又被制成了一大一小两条小被,一个给了夏安然,一个被垫在了多多鹦的兔皮窝里头。
在确定了羊毛可用后,白锦堂便开始令人下船北上收集和处理羊毛。
冬季是食用羊肉的高峰时间,也是屠宰高峰。
同时,这时候的羊毛也是最厚实的。
如果错过这个冬天,对于白家会是一场损失,是白大哥拨拨算盘都要心痛的损失。
而同时,白锦堂向夏安然发出了一个邀请。
他邀请夏安然成为他弟弟的老师。
“弟弟?”
白锦堂这么提起来的时候夏安然正在和白锦羲下棋,白锦羲是这条船上唯一不嫌弃夏安然下棋下得差的人了,两人自从有了毛衣之情之后,夏安然自觉相处就自然了许多。
他和曹纯最习惯的方式就是老夫老妻式,如今一起喝茶、下棋、看书、闲谈的模式恰巧是他最怀念也最喜欢的,他也没去管为何家里的这口子态度忽然软化,反正他算计从来没有比过他男人。
面对一群人精,夏安然一向都随遇而安,而且他自觉自己没什么可图的,会写个小说,会织个毛衣能算什么本事。
既然判定身上无利可图,又是认识许久的人,还是主角陆小凤的朋友,夏安然对白家自然不会有戒心。
听闻了白锦堂的话之后,他捏住了差点要放下去的棋子,横过身子看向了站在一旁观战许久的白大哥,面上是十足的疑惑。
“是。”白锦堂面上慎重,看起来并非出于一时意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先夸奖了夏安然的文采一番,夸得夏安然不得不将棋子放回了棋盒中站起身谦虚回应。
二人商业互吹一会之后,白锦堂便为夏安然介绍了自己的弟弟。
他的幼弟,比他们小上八岁,转年才十六岁,年纪轻轻武功却很是不错,大有青出于蓝的架势,更难得的是这弟弟还是个文武全才,在文一道也是不差的。
白大哥是想要让他走武举之路的。
既然要走武举,那么除了武学外还需要修习武经的七部兵书。
“说来惭愧,我那弟弟天资聪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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