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脚和雪差不多地凉。”
当她把孙达得的脚搓得像自己手掌的温度一样时,她才喘了一口气爬起来,从药包里拿出一大包药,递给杨子荣道:
“快去把这包药放在锅里,用三桶水煮,把水烧开。”说着她又转了话头,“这个李大叔懂得!您和几个民兵同志去吧!”
杨子荣等人向伙房走去。
这时孙达得已没了呻吟声,呼呼地睡熟了,白茹给他脚上涂上酒精又搓了一阵,给他盖上了几件军大衣,然后转回身来,用手试着每个战士脚的温度恢复的情况。当她看到哪个战士伤势重些,便坐下来,把冻伤的脚抱在怀里搓一阵,战士们的脚逐渐恢复了知觉,感到暖烘烘的。
刘勋苍一面搓,一面不耐烦地发问道:“小白鸽!搓到什么时候为止啊!还有个头没有?”
白茹笑道:“耐点性,坦克同志!搓到和我的手掌一样的热为止。一会儿我给你试试。”
刘勋苍哼地喘了一口粗气,“好吧!现在得听你摆弄。”
“是的!练滑雪时我听你的,现在你就要听我的。”
“噢!小白鸽!你想报复我呀!”
“嗯!报复就报复吧!”
白茹装着理直气壮的样子说着,走到刘勋苍的跟前,故意以命令的口吻道:“拿过脚来!”
刘勋苍刚想一缩,脚却被白茹抓到手里。
“坦克!你光在这磨洋工!你的脚温度一点也没升!”
“你让用凉的雪搓,怎么能升高温度呢?这简直像天津说相声的,他说‘吃冰棍能烫死人’。”
“快别发你那谬论啦!
人家那些同志怎么都搓热了呢!”白茹说着抓住他的脚急搓一阵,刘勋苍笑道:“小白鸽!你真想大报复哇?”
白茹把他一推,“你好不好改一改你的思想,或者说是字眼。”
“嘿!什么思想呀!什么字眼?”刘勋苍反问。
“报复呗!”
“怎么改呀?”
“应该说是报酬!”
“哎呀!我的姑娘!我真不敢领受你这种报酬,我对你又没有什么恩!”
白茹笑了笑,“如果在学滑雪的时候,我说我不学,大家也说不学,你能怎样对我们呢?”
“那我非逼你们学不可!学不会我要给你下小操。”
“为什么?”
“这还用说?为了作战!为了你不掉队,为了你不被淹没在里。”
白茹点头道:“知道这个就好!今天我也是为了作战,为了你不掉队,为了你不被淹没在里。”
白茹见刘勋苍的脚已恢复正常的温度,笑了笑回身从药包里拿出了酒精瓶,用棉花蘸了酒精,在他腿上涂搓了好一会儿,然后又用手搓。
搓完后站起身来,瞅着刘勋苍已经退紫而变红的脚,微笑着嘟噜了一句:“好极了!治得还不算晚!”
她再次地摸了战士们脚的温度,便分给了战士们酒精棉,战士按着她的方法,搓着酒精。
白茹这时满心想给剑波亲手去医治,可是又怕剑波不肯,她正犹豫着。
这时杨子荣和李勇奇等人,抬着三大桶煮好的药水走进来,后面几个民兵端着几个可以用来烫脚的木槽和饭盆。
白茹走上前试了药水的温度正合适,就先给孙达得烫洗了,战士们也都烫洗起来。
她从药包里掏出用油纸包的一大包药膏,这药膏特别粘,和胶差不多。又拿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和一把小剪子,她把孙达得的两只大脚放在自己的腿上,用手术刀削掉他那裂口沿上的老皮,剪去了那些已经失去了活力的组织,然后涂上粘药膏,用纱布包好,又在整个脚上和腿上涂擦些防冻的樟脑软膏,最后才用一个军大衣把脚和下半截腿包严。她站起来向杨子荣道:
“可以了!现在就送他到东北寨去吧!注意脚的保温。”
“热炕可以吗?”
“完全可以!”
此刻孙达得仍睡得那样熟,杨子荣咧嘴一笑道:“别惊醒他,我把他背了去。”
“先别动!快拿那绑腿来,我把这大衣给绑在腿上。”
杨子荣递过绑腿,抬起他下肢,白茹就捆绑,缠得严严实实的。李勇奇等一起动手把孙达得扶在杨子荣肩上。这孙达得真也疲劳透了,那样的搓揉,他始终没醒。
当少剑波按着白茹的指导,收拾完了自己,看了战士们的脚,和自己一样恢复了温热赤红时,又看到战士们脸上没了痛苦,内心一阵轻松,向白茹问道:
“你这是在哪里学的方子?是些什么药?短时间能好吗?”
“没有问题!”白茹答道,“明天后天就可以好。这是从蘑菇老人爷爷那里学来的方子。是好多种草药和动物配成的。有冬青叶、岩上的万年松、白蘑菇帽子等十几味药,加上熊脂、松胶、白酒调起来,做成药膏。他说涂上既能防冻又能治疗,并说这是他祖传秘方。
爷爷给了我一些配好的药,不过不太多,我又在夹皮沟和李大叔家的三姐配了一些。原先我也不大相信,这些草药怎么能够治病呢?可是我又不能不相信他几辈与寒冷作斗争的经验。后来我仔细地想了想,这些植物和动物,都是耐寒的,冬青树越冷越茂盛;岩上的万年松根子都露在外面,可是年年也冻不死;松胶也是松树受伤的部位流出来的,不用说这是松树的一种自然的本能,用它自身排出来的胶汁来保护它的创伤。这些东西所以能在严寒地带生存,说不定它们自身有一种抗寒素呢?咱没学过中药学,所以不知它的科学道理,只是主观的推想。不过熊脂是脂肪,松胶是胶质,白酒能使皮肤充血,这几种咱们是知道的。所以我认为这祖传秘方定会有效,这才把在训练班学的西医防冻法和这个民间秘方一并用在今晚上的治疗中。”
少剑波点了点头,感到自己的脚已经不痛了,又见战士们走出威虎厅已不那么瘸了,心中感到这种药和这种治疗法真是特效,不由得向白茹一笑,露出一种感激的神情。这时他才发现白茹过分疲劳的面容,小辫子不知什么时候散了一条,纷纷的乱发,盖住了她的半个脸,不时的用手往耳后撂一下。
少剑波瞅了一下表,已是夜里下四点了。
“白茹同志!你需要马上休息。”
“不!您快休息去吧!
我现在自己也烫一烫脚上点药,等一会儿,还要给站岗的同志治疗,他们已经去换岗了。以后我还要检查一遍,把需要修割治疗的再予以治疗,有的脚上裂了大口子,有的附着些失去活力的组织,如果不削去剪掉就难免再冻伤和继续裂口。”
“可是,你只忙着给大家治疗,却忘了看看自己的脚。”少剑波有点担心地催她快看看。
“不要紧!我的脚虽也有些痛,但比同志们还是轻,大概这与我没穿杌鞡,也不站岗有点关系。我现在就来给自己治疗,免得以后冻伤,您还是进里间休息去吧!”
少剑波用感激与佩服的目光望了望她,“好吧!你快治疗吧!一定要抓紧时间,早些休息。”说着走进了里间。
白茹笑了笑说:“好!
我一定抓紧时间休息。”
这时威虎厅的大间里,只剩白茹一人。她迅速地烫洗、涂擦自己的脚,小脚趾也已冻肿,她修好了,疲备不堪地伏在桌子上,收拾好了药包,一甩背到肩上,拖着沉重的脚步,向战士们的驻区走去。
她一直忙了一夜,当她实在困得几乎捧着战士们的脚睡了时,她便走到外面,用刺骨的白雪朝脸上搓两把,回来再作,她一直把小分队的每个战士都治完了,方才回去。当她走回自己窝棚的路上时,她的眼实在睁不开了,也辨不清那个地址究竟在哪里,她昏昏沉沉地走着。突然一个什么东西把她绊倒,她爬起来略清醒些,忽听到近处有一片妇女的欢笑声,她最初是一惊,后来她马上想到是被座山雕匪股抢上山的那些妇女,如今被解放了,这一定是她们。于是兴奋起来,便向笑声走去。
进了花寨,只见二十几个妇女正围着一盏野猪油灯说笑,她们见白茹进来,便一起拥上前来,好几个妇女异口同声地说:“同志!你怎起这么早?该多睡一会儿,我们想去给同志们拜年都没敢去,因你们太辛苦了。等天亮一亮再去。”
她们哪知道她彻夜给同志们医治冻伤,根本一点觉也没睡。
白茹想说自己并非起这么早,而是尚未睡觉呢!话到了舌尖,又咽了下去,迟疑了一下说:“本来吗,我应该先来给大姐姐、大嫂子们拜年。我这就给你们拜年,祝你们新春快乐,很快的阖家团圆……”
“真哪!亏了同志们,把我们从虎口中救了出来。祝同志们永远胜利。”没等白茹说完,妇女们一起嚷着。她们感激得围着白茹跳起来。
“咱们坐下来拉呱吧!”
白茹说着,大家都围着她坐下。
“各位大姐们,我请你们帮我做一件事,不知……”
“什么事?快说吧!只要我们能办得到,就是不睡觉、不吃饭也要帮忙。”又没等白茹说完,妇女们急忙嚷起来。
“我们的同志们把脚全冻坏了!以后还要行军打仗。我想这威虎山上,有棉花,有布,也有皮子,最好一个人做上一双棉袜、皮袜。我想来想去,只有求你们帮忙。”
“这太应该了!”妇女们又没等白茹说完,就兴高采烈地响应了。
“那我和同志们太感谢你们啦!”
“哪里话!同志们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没有同志们来,我们这一辈子也不能再做人了,还不都变成鬼啦!……”说着有一个妇女呜咽地哭起来,白茹安慰了她一会儿。
“白同志!你放心吧!
我们都乐得不得了!这是感激得才流下泪来。你快回去让人把布和棉花、皮子快送来,再把尺寸告诉我们,马上就动手吧!”她们就催着白茹快回去。
白茹这才背起药包回到杨子荣给她分配的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