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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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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少轩闻言颌首,赞赏地看了骆羽杉一眼,杉儿真正聪慧,说的不仅有理,而且还能考虑到大局,不简单。于是随即吩咐夏汉声给海军发函,骆羽杉也写好了信函令人速速送到凌大。

    因为骆羽杉临走时特意把谭永宜的事托付了左元芷,所以当她为东沙岛向凌大寻求帮助时,展悲鸿也已经来到了凌州,参加南方大学三十年校庆。

    左元芷很快通过南大校长钱度将这位名画家请了出来。

    和谭永宜在白云山山腰的无眠寺与展悲鸿见了面。左元芷以骆羽杉有事托付,很快告辞。久未相见的师生恋人心里五味杂陈,默默在寺院旁边的小馆子里吃了油炸臭豆腐,外加凌州风味的肉馅馄饨,而后冒着淅沥冬雨上了白云山。

    雨越下越大,二人看到半山亭便进去坐了。谭永宜看着自己曾敬重、爱慕,潇洒依旧的恋人,神情有些激动有些黯淡,岁月如水,将世间一切流逝,冲刷着过往,流逝着年轮,飘荡了青春。

    时间与空间的隔离,兵荒马乱中似乎唯余下指尖的迷茫,诉说着曾经的美好年华。十年,自己已经由妙龄少女,长大为懂得在最深的寂寞里用心玩味流年的女子,心灵深处的那份情感,甚至不再奢望有人来喝彩,有人能读懂。

    岁月,已经让自己淡然了百花争艳,只留心里的一抹素影生香。

    看着围绕山腰的薄云,因为了这场雨而显得有些凄冷的山林,山下的凌州城也掩在一片薄薄雾霭中,若隐若现。谭永宜的视线飘到了遥远的没有止境的云层深处,轻声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一句话,深蕴着流年的波影,心头那道淡淡的痕,却在无形中又灼热的痛起来。人海中偶然的美丽相逢,转眼已是往事。

    展悲鸿的额上多了几线皱纹,他看着眼前端庄雅致的女子,感叹岁月的巧夺天工。当年,在课室初见的一幕,瞬间浮上脑海,那时的她青春稚嫩,美自然是美,却欠缺了岁月的雕琢。但是那却是所有故事开幕前初落笔的心动,那样清晰那样鲜明地留在自己的记忆,十年了鲜明如初,不曾改变一点色彩。

    眼前的女子举止端雅、丰容盛鬋,已经完全脱了青涩和稚嫩,展悲鸿喜忧参半,温柔地说道:“你呢?我的信都收到了吧?”

    谭永宜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些年的岁月就是在那不多的鸿雁传书中慢慢流逝的。慢到自己已经淡眼花开谢,不忍算流年。多少人与事擦肩而过,自己却已无力强求太多。不知道这次的见面会不会只是水中花,辗转红尘,最后再也留不住一抹红,能留下的只是沧桑难改的记忆?

    “这些年看的多了些,明白平静恬淡如云卷云舒的日子,才是实在的吧,一些无奈的曾经便如过眼云烟,再回首已是物是人非......”十年的记忆涌上心头,谭永宜的话里多了一些心酸,也不由自主略带着一丝怨念,展悲鸿微低了头,一个少女最美的年华在等待中流逝,对于永宜,自己不是不愧疚的。

    谭永宜没有等他的回答,径自讲下去:“......你有没有听说,最近父亲在给我提亲......”

    展悲鸿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许家也是北平世家,这样的消息自己又哪里会不知道?此来凌州,一为南方大学所邀,二来,便是为永宜和这个消息而来,永宜等得着实太久了,自己难道就这样放手一份十年的感情?

    “你,是怎么想的?你……愿意吗?”过了一会儿,展悲鸿低声问道。

    谭永宜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轻轻说道:“就算违抗父亲,可这些年的社会舆论还允许我继续等下去吗?悲鸿。”谭永宜微微抬起眼却没有看他:“我已经二十七岁了。”

    “可是,你……爱他吗?”展悲鸿幽幽叹了口气问道。

    “爱?怎么会?连喜欢都还谈不上吧,我见过他一面,讲过一句话……下一步怎么办,我自己也不知道……”谭永宜的语音很平静,展悲鸿看着她清丽的面容不由心境黯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永宜可是已经意冷心灰?前路茫茫,她已经学会了静观花开,淡看流水,不再去强求那个易碎的花瓶?展悲鸿心里一黯,是不是青春的悸动永远逃不开年轮的碾压?自己曾经以为,岁月会淘尽过往的伤痕,沉淀下来鲜活的记忆。可是走到今天,他终于明白岁月注定要穿透一切风化万物。

    沉默半晌,他轻轻说道:“这个人我听说过,人不错,很有些读书人的风度,是研究物理学的,想来可能稍有些沉闷吧。”

    谭永宜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想在另一个人哪里寻找共同语言,你知道的,我对其他的一向都不感兴趣,我只醉心美术、醉心色彩,醉心形象与意境……现在对我而言,爱情已经是奢侈品,绘画却是我一生的追求。”

    展悲鸿颌首无言。的确,对于年纪不到而立的谭永宜来说,她开过的画展跨越大江南北,不仅成功而且频繁,因为这是她的最爱和精神寄托。

    展悲鸿沉默着,谭永宜也没有说话,两人心里都不好过,十年后的重逢带给他们的除了相见的悸动,还有无言的苦涩。

    缘分依旧,而情已不再。延续了十年的一段感情,一次等待,再轰轰烈烈也会尘埃落地。问世间,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等待可以无边无涯?

    雨终于停了。眼前树木青葱,雨滴从树叶上滴落,鸟儿抖着翅膀从树丛中鸣叫着远去,雾没有消散,远处的山便有了另一份空灵飘渺的美。

    二人沿着小路,慢慢向山上走去。到了摩天岭,谭永宜取下画夹,看了展悲鸿一眼,展悲鸿微微一笑,站到了谭永宜身后。

    作画的谭永宜依然如多年前,眉头微蹙,却没有了那时的迟疑和担忧。她已经是成名的女画家。十年,她的作品已经从早期的用笔坚实厚重,造型准确传神这种与自己的艺术手法如出一辙,转为了明显不同。

    用笔变得跳跃,隽秀而灵动,色调更为斑斓多姿,技法上也逐渐多了对瞬息光影变化与内心感觉的捕捉,体现出女性画家特有的性灵,和澹远宁静之美。

    展悲鸿心里不由感叹,永宜真的成熟也长大了。

    心底不由一软,展悲鸿看向永宜的眼神也多了无限柔情和爱意。谭永宜无意识回眸,那眼神让她心里一痛。

    这曾经是自己最爱的,这份爱是如此深重,以致到了今天自己还无法从中逃出来……

    可事情已经到了不得不有个结果的最后时刻。接下来的日子,下定了决心的谭永宜因为放弃了一些东西而变得鲜活起来,柔和中混杂了几分凤凰涅槃、飞蛾扑火的执意和娇纵,使得她猛然间犹如蝶化般美丽起来。

    展悲鸿看在眼里,于是也尽量将心里的苦涩和烦恼抛到一旁,看得出来永宜对自己还是有很深的感情,说不定事情尚可挽回,也该有个答案了吧。

    于是除去必须出席的场合,两人便带着画夹天天外出游玩写生。白云山、凌江上、大海边,都留下了两人相伴的身影,水光山色,阴晴晨昏,仿佛时光倒流,他们又回到了曾经的幸福感觉。

    这天早上,天空忽然飘起了稀疏的雪花,这在冬天的凌州是很罕见的。谭永宜起身时,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

    谭永宜惊喜地走到窗前,伸出手来。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这轻舞飞扬了,谭永宜叹了口气,那时还是在北平,那个雪花纷飞的冬日,自己在颐和园碰到正写生的他,那是两人第一次明了自己的心意……从此,便是独自呼唤着那个名字,在冬夜里取暖,空守一份寂寞,淡淡回味那份温暖;在冬日的窗上,把那个名字写下,看着是思念,握上去是幸福……

    穿好大衣,拿了画夹,从楼梯上跑下去,雪如柳絮,淡淡轻飘,谭永宜环望四周,一抹淡淡的笑挂起在唇边。

    两个人在雪中上了山。这天,谭永宜画的是一幅翠竹图。

    展悲鸿从远处将目光收回来,看着眼前执笔的女子,银红色的软缎冬装衬得她眉目清秀,隐隐带了些妩媚,与画上的竹相映生辉。

    许久没有收回视线,展悲鸿只觉心里一热,情不自禁地低声说道:“永宜,不要离开我……你知道,我是真的爱你的……”

    谭永宜闻言手边的动作一顿,这个倨傲的男子竟然当面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心有些震动和感动了,半晌,谭永宜没有说话,手里的笔有些颤抖地继续着画画的动作。

    过了很久,当画作完成,展悲鸿以为等不到谭永宜的回答时,她抬起了头,看了展悲鸿一眼,谭永宜低声说道:“好!我愿意再等一年,待你和她……协议离婚,我们即可以在一起……许家那里,我会和父亲说清楚,你看行不行?”

    谭永宜说完,便凝视着展悲鸿。岁月深深,自己走过的数载春秋好像一直都是失败的。该如何走完剩下的人生?等待的这些年一切似黑夜漫长没有尽头,不,这次我一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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