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硕大浑圆,挂在远处隐隐的青山之巅。青山映着落日,大片的归鸟仓皇入林,那青山之后是涂抹着各色云彩的天幕。而天幕下的容州码头两岸,亭台楼阁,画舫商船,都沐浴在沉沉的落日余晖中。
而更奇妙的是这一切又都倒映在缓缓流淌的江水中,沉淀成一幅绚丽而又沉静的画卷。
赵锦绣懒懒地靠在容州江畔的望江楼的二楼雅间的窗棂,瞧着窗外恢弘的日落景象,等待着白喜回来。
今早从十里铺出发,一路往容州狂奔,却是比预计早到了一个多时辰。但即便是比预计早到一个多时辰,赵锦绣也不敢贸然上船。毕竟,锦河上游山高林密,水流湍急,且多险滩暗礁,多有事故。就是白日里,也须得找熟识这一代的老舵手,何况晚上?
赵锦绣从不拿性命开玩笑,何况答应过碧溪要好好活着。所以,与那赶车人结了车钱,便决定在容州住一晚上,待明日一早,再乘船顺流而下,在江城登岸,踏入大夏去寻找江慕白。
抬头瞧了瞧,便决定住在附近的望江楼。走了两步,才又想起还有个白喜在身后跟着,于是停下脚步,转过头,瞧着白喜,问:“我欲去大夏,如今大夏战乱。你若不愿与我去,我给你些银钱,你自己一人度日去。”
白喜脸色一变,立马躬身拱手,说得挖心掏肺:“公子,您宅心仁厚,救了白喜,白喜以后都会跟着您,无论是刀山火海,只要公子去,白喜就陪着去。”
白喜说得斩钉截铁,这话语也说得甚是漂亮。但到底有多少真实性,便是有待考证。毕竟白喜是骗子惯犯。赵锦绣可不相信自己贤德仁厚,感动骗子改邪归正。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他真是一下子改掉,这事就真是值得深究了。
赵锦绣面目恬淡,并不言语,只是打量着白喜。白喜却是着急,立马赌咒发誓:“公子,白喜说的是真的。若有违背,不得好死。”
赵锦绣眉头一蹙,道:“好了。既然要跟着,你便去做些打点,明日一早登船。”
白喜一听,立马眉目一展,眉飞色舞地说:“公子放心,属下这就去打点。”他一边说,一边往码头那边跑。
赵锦绣朗声喊住他。他立马又快速跑回来,问:“公子,还有何吩咐?”
赵锦绣从袖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随手递给他,说:“这次行商,本应在半个月前,当时却恰逢令州城戒严,误了时日。如今我出门也是急,这盘缠还没来的兑换。你且去将这盘缠兑换些小钱,再替我买几套静雅些的外袍衫子。对了,你自己也置办两套。”
白喜瞧着那银票,眉头一蹙,颇为狐疑地瞧着赵锦绣,并没有接下,而是低声问:“公子,您信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赵锦绣淡淡地说。
白喜却是摇摇头,呵呵一笑,凑过来,小声说:“公子,容属下斗胆,您这想法虽是英雄的想法,却终究是不对。”
赵锦绣听这对话有点意思,便问:“哦?不对在何处?”
白喜这会儿越发严肃,连语气也郑重其事,道:“白喜四处漂泊,见过的事也颇多。英雄可敬,却终究是气短。什么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属下认为该提防还是要提防。公子也是行商之人,所谓‘在商言商’,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属下是一个骗子惯犯。”
赵锦绣点头微微笑,一脸的高深莫测,心里却是越发觉得这人有点意思,很像是自己高中的班主任,教育起人来抑扬顿挫,颇有节奏感。
如果这种表演也是骗术的一部分,那么,赵锦绣只能感叹此人骗术的炉火纯青。如果不是,那么此人的身份怕就值得玩味儿。
白喜见赵锦绣笑着,眉头微微蹙,问:“公子,此刻,您还信我吗?”
赵锦绣展颜一笑,眨着明亮的眸子,瞧着白喜,说:“如果我说信,你是不是要教训我,你方才的肺腑之言名叫‘欲擒故纵’?”
白喜一愣,正欲要说话,赵锦绣却是一摆手,笑道:“不必多说,去办事吧。”
赵锦绣一说完,转身往望江楼走去,并没有回头看一眼白喜。她自然不信任白喜,但方才能说出那种话来,证明白喜并不是寻常人,即便真是骗子,都是智商很高,骗术高妙的骗子。他不会鼠目寸光,拿着这区区一百两,就跑路,将自己弄得原形毕露。
所以,赵锦绣并不担心白喜会拿着银子跑路,反而她相信白喜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所以,赵锦绣在望江楼挑选了两间靠江的客房,气定神闲地欣赏五月天的落日。
果然,在夕阳隐去身形,天边收起最后一点的红光时,白喜回来了。带了几套夏装成衣,买了一些干粮。一进门,就开始汇报一百两银子的花销,然后将剩下的银子包递过来,赵锦绣在窗边,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摆了摆,道:“你如今既然跟着我,便得有许多事要办。这剩下的九十多两银子,十两是你的零花钱。其余的,你也一并收着,一路上得你安排起居了。”
“公子?”白喜低声一喊,显然是不相信。
赵锦绣理了理衣衫,吸一口气,施施然站在起身来,低语道:“这容州夜里看来有些凉。”
“那属下来关窗户。”白喜将银子收起来,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关窗户。
赵锦绣出言阻止他关窗户,尔后吩咐他:“你且去让小二准备点家常菜,送些白饭到房里,你喜欢吃什么,也一并叫吧。”
白喜应声而出,赵锦绣站在窗口,拢紧衣衫,瞧着楼下的锦河。这里是三江交汇冲击出的城池,也是锦河上的第一座城池,所以这里虽是西部山区,但难得的地势较平坦,于是这一段河流,水势较缓,这也让容州成为天然的码头,成为西部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此刻,半轮月在天边,映着江水缓缓流淌而去,近处的画舫上的红灯笼在猛烈的江风中摇曳着,那画舫里传出丝竹声和歌姬们曼妙的歌声,偶尔夹杂着公子哥们放荡的调笑声。
赵锦绣并不关心这纸醉金迷,而是在方才月亮从山那边一下子冲出来,照亮了周遭,楼下江畔,有个亭子,周围树影幢幢,可赵锦绣眼尖,晃一眼,就看到那亭子里有人端坐着。不用细看,那种斜背着一架琴的装束,正是那古怪的少年。
赵锦绣心一紧,总觉得周遭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风平浪静。先前在那岗子上杀人,昨晚十里铺的血案,如今他又出现在自己住的楼下,到底是敌是友?还是另有所图?
赵锦绣站在窗口,任凭风吹得乌发飞扬,就是目不转睛地瞧着楼下的少年。今早,十里铺血案,白云客栈死了好几个外地的客人,全是一剑划破喉咙而死。当时,赵锦绣就怀疑这少年,可他已经往容州方向去了。
他明明是走路的,可是赵锦绣的马车一路狂奔,直到容州也没有追上他。而如今,他也出现在容州,且这么巧,就出现在自己的楼下。
忽然,门“吱呀”一声,白喜推门进来,道:“公子,用膳了。”
赵锦绣这才慢慢转过去,只见店小二已在桌上摆好饭菜,乖巧地行了礼,退了出去。
赵锦绣在桌边坐下来,拈起黑木的筷子弹了弹,让白喜也一并坐下来吃饭。白喜自然再三推让。
“怎么?下了毒?”赵锦绣夹了一块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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