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秋夜,山林里到处都是落叶的声音。
白山靠着棵老树,出神地看着月光里的泥土地,地上窸窸窣窣,有两只虫子破土而出,好似感到此间将有大难,并行往西,如在逃命。
云容仙子盘膝在他身侧,灰扑扑的广袖正微微掀动着,有些乳白色游丝正往外窜出。
“这是什么?”白山好奇地问。
云容仙子未曾回答,良久才长舒一口气,这才美目睁开,冷声道:“你不需要知道。”
说罢,她忽地想起眼前男人和旁人不同,于是又补了句:“只是侦查的小手段,说了你也不懂。”
白山点点头,问:“那朱姑娘,你查到了什么?”
云容仙子轻声道:“从此刻起,你不可有任何高调的举动,但却要抱持一万分的警惕,还有...我走到哪儿,你都得跟着。原因,你不用问。”
白山道:“我不会问,朱姑娘手段高明,哪里是我这等蛮子能理解的?”
云容仙子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能入我法眼,已是说明你的不凡。”
白山道:“那我岂不是值得为此浮一大白?”
话音落定,他感到身侧女子眼神里无限的鄙夷。
哪怕这云容仙子也戴着面具,他都能感到面具眼眶里流出的嫌弃情绪。
白山看着她的神色,本已取出的酒又默默放了回去。
云容仙子似乎是也没想到自己的眼神有这等威力,毕竟她既没有表露身份,也没有真正地展露力量,于是那鄙夷又变成了好笑,“你这男人,如何这般畏我?”
白山道:“你是女人,女人厌恶男人饮酒,在这样的小事上,男人总归需要让一让。”
“让一让?”
云容仙子又听到了一个异常的说辞。
已经很久没人在她面前如此说话了。
她突然被激怒了。
这无知小辈竟敢以“男人”自称,又称呼她为“女人”,还说“在这样的小事上让她”,看来这终究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深渊信徒,是个活不了多久的短命种罢了。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白山,不再多言。
......
当晚...
又有零零散散的抵达的声音。
白山睁眼扫了扫,却见是三名散修装扮的人抵达了军营。
朱清海去迎接那些散修,口中称着“上仙”。
白山试探着问:“朱姑娘,这些散修是你的同门吗?”
云容仙子不理他,只是道:“你若能与你们第一圣徒沟通,让她也带人明日去施鹿寺参战。”
“好。”
白山应了声,然后不再追问前一个问题。
那三名散修并没有来见云容仙子。
他闭上眼,以祈祷之法,通过一处神秘的祭祀空间,联系了第一圣徒。
...
...
次日。
六千大军开拔,却只是埋伏在施鹿寺之外,等待信号再行动。
白山,云容仙子,还有昨日的三名散修,则是扮作平民,往施鹿寺而去。
今日的施鹿寺,早是人来人往。
许许多多的百姓从各处而来。
没有人会注意到混在其中的五人。
另一边,极乐世界的十四人却只入内了六人,其余地则在外埋伏。原因很简单,他们之中,有些人脸部的蛮人特征太过明显,口音也不对,第一圣徒大人也在其列。
白山一行五人,又分为两路。
白山自然和云容仙子走在一处。
云容仙子只觉今日颇有些不快,她居然穿上了凡人的布衣。
不过,只要能够打压到青云仙宗,让他们失利,一切就是值得的。
她虽然摘下了面具,可却还戴着人皮面具。
固然,她可以用些小法术改变脸庞,可法术会引发灵气波动,这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两人并排一处,拾阶而上。
高处的寺庙里,有大钟鸣响。
轰隆隆的钟声,好似雷音,洗涤着人心,又给人以震聋反馈的威严之感。
有力士抓着撞钟木一下又一下地撞着大钟。
寺庙中央,早有高台筑起。
高台上,神龛摆设,有白玉神像立于其中。
周边,则是精锐士兵严防死守。
寺庙外,人们加快脚步,嘈杂更甚。
“快快快,我们往前站一些,多沾点仙气。”
“晋王亲自前来祭拜神灵...这定然会有神迹啊...”
“神灵,真的会有神灵来吗?”
“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伟大的神啊...”
人们行色匆匆,神色各异,却都在往高台周边涌去。
白山看了眼此时的云容仙子,心底也觉好笑。
为了融入这氛围,为了打压青云仙宗,这云梦仙宗的三代弟子还真是“入乡随俗”。
微带雀斑的假面孔,乌黑如水墨的长发居然扎成了两个麻花辫,粗布的衣裳裹着上仙的娇躯,长腿亦被紧包在布裤之中,小足上穿着两只低调的蓝色绣花鞋。
只有那双嫌弃的眼睛,在强忍着平静,强忍着不崩溃。
白山是了解这些仙人的,仙界五宗,无论男修女修,对待凡人的态度出奇的一致。
云容仙子能做这身打扮,是真的拼了。
看来...云梦仙宗和青云仙宗这仇是真的不小。
忽地,一道身影从后匆匆跑来,挤开人群,一边挤一边喊:“让让,都让让。”
此处本就是人山人海,走路都是看脑勺,这人一挤,人潮顿时动了起来。
云容仙子美目里燃着怒火,她在这里无法用灵气,便是想用腾挪闪移进行躲避,却也因为空间极小而做不到。
眼见着那身影推挤而来的人就要压到她的身子,白山却忽地挡在了她身侧,如一道墙似的把人挡了回去。
紧接着,白山又是连连伸着手臂,将人海里左摇右摆而“拍”来的“人浪”给挡了回去。
云容仙子心底暗暗舒了口气,若真让她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她怕不是会气的暴走,直接御剑一顿乱杀,或是运气而起,离开此处,那么一来,要么直接暴露,要么任务失败。
她微微侧头,扫了一眼身侧的男人,虽不至于感激,但好感却又添回了一分,只不过旋即她又觉好笑。
这男人再如何,终究只是短命的深渊信徒,而且...这场大战,他未必能够活下来。
然而...
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这让她想到千年前,她还是少女时候的感觉。
云容仙子觉得很可惜,又很好笑,于是,她喊了声:“小乌。”
为了不惹麻烦,两人早约好,把“蹋乌烈”这种蛮味很浓的名字减缩为“小乌”。
白山正箍着胳膊帮她挡人,听到叫喊,问:“怎么了?”
云容仙子招招手。
白山稍稍低头,凑过去,云容仙子附耳道:“不要拼命。”
白山:???
这女人打得什么算盘?
难道另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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