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儿子才是依靠。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长大了终究还是外人。
步穹的丧事办得极其简单,步家在京城没什么亲朋,也没人前来吊唁。步穹的所作所为,林府通过苏夫人的陪房张婶子也多少知道一些,他最近拿了刀差点砍死媳妇的事更是传得阖府皆知,所以林府上下对他的死都没什么同情,马上就到年下了,林府忙里忙外,很快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没有步穹,葭雪难得过了个安稳年,自从步穹死后,狗子也变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对葭雪摆兄长的架子吆喝指使,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葭雪踹飞步穹的模样,步穹一个一百七十多斤的壮汉,居然被她一脚踹飞,太可怕了!这个妹妹可惹不得。
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大年初一那天,赵徽派人去接葭雪,来到尹宅和刚刚来到京城的尹绍寒相见,师徒三人把盏言欢,其乐融融。尹绍寒听闻步穹死于意外,在葭雪面前安慰了她几句,就没有再多提了,他在大槐树村生活了四年,如何感觉不到小徒弟对她的父亲毫无孺慕之情,而他对步穹典妻卖女的作为亦十分痛恨不齿,现在步穹身亡,对葭雪母女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葭雪猜测赵徽知道步穹真正的死因,但他没提她也就没说,彼此心照不宣即可,只是赵徽送她回家之时,看着她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声凉凉,隐约含了一丝兴奋:“师妹,原来,我们是同一种人。”
葭雪霍然抬头,对上赵徽炯然的目光,心头突地一跳,同一种人,什么意思?难道他竟想杀父弑君?思及此,她再不敢往下想了,脸色亦白了几分。
赵徽笑得悠闲,转移话题:“我听林兄弟说要送我一幅你绣的《秋浦蓉宾图》,上次你不是说要谢我,我想好了,给我做个荷包,绣那首《雁丘词》当谢礼吧。”
葭雪勉力一笑,点了点头,“好啊,到时候一并给你。”
年后葭雪回到林府当差,因身上有孝,府里一些过生日等热闹的场合便没有参加,专心刺绣林海送给赵徽的那幅《秋蒲蓉宾图》,同时做了个芙蓉鸿雁荷包。
一面芙蓉一面双/飞大雁,元好问的那首《雁丘词》上下两阙分绣两面。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这是林海补给赵徽的新婚贺礼,葭雪看着自己完成的作品,不由觉得十分可笑。
纵使赵徽没提过他的妻子徐瑗,葭雪也能在他说起徐家时的只言片语里感觉得到,他十分厌恶徐家,既然讨厌徐家,当初又为何与徐家结亲呢?徐首辅位高权重,徐贵妃在后宫地位稳固,赵徽对徐家如何讨厌也不可能在外人面前表露,葭雪猜测他为了某种目的需要借徐家的权势,可通过联姻借势又不把徐家姑娘当回事,赵徽此举就有点让她不能理解了。
一个不把妻子当回事又可以拥有很多姬妾的皇子喜欢忠贞之雁,还真是对比强烈。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他们只是同门,没必要关注他的私生活。
春暖花开,历时整整四个月,一幅等比例的《秋蒲蓉宾图》收针,林海命人装裱之后送到了明睿王府。
进入四月,林母的身体每况愈下,渐渐有点不大好了,宫里来了太医诊治,说林母现在身体遇到个难关,若是挺过去了,还能再多活一两年,若挺不过去,就准备后事吧。
林海孝顺,立即让葭雪去贴身伺候林母,她师承名医,有她时时刻刻照看着林母,林母身体若有个突发情况还能及时救治。
葭雪就从墨渊居搬回了林母的院子。
林母的身体时好时坏,葭雪守着林母,每天给林母按摩喂药陪聊,给林海身边放人的事情因为林海拒绝而不了了之,林母却还没放下这事,私下里跟葭雪说让她放心,将来等林海成了亲,她就是姨娘。
葭雪不能把真心话说出来惹林母不快,就只能打个哈哈忽悠过去,其实她不大担心这个问题,赵徽跟她说过赎身的事,林海和贾敏也不会强迫她。
葭雪伺候林母,连着有一个月都没回家看望母妹,林母赏了她一些尺头,给她放了一天假回家。葭雪把尺头拿回家中,和王春一起剪裁制衣,安然坐在炕上,手里摆弄着葭雪给她的九连环,小手挥着摇晃了几下,嘟着小嘴道:“娘,我饿了。”
“我去给她蒸碗鸡蛋羹,你把料子收拾收拾。”王春放下剪刀,还没走出屋子,忽然有道人影慌慌张张地闯进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步大婶,你赶紧去看看吧,狗子快被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