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当家的,求你留下她吧。”一个虚弱的女声带着哭音挣扎着哀求,语气卑微,“看在我生了狗子的份上,哪怕养大了好歹还能给狗子换门亲事,你就留下她吧。”
不知是命轮的作用还是这个做母亲的用儿子将来能得的好处打动了男人,林葭雪只觉自己被丢回了稻草上,草茬划过婴儿娇嫩的皮肤,留下一道道血痕,疼得她哭得更狠了。
“你说得对,这赔钱货先养着吧。”男人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道:“还躺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做饭!”
林葭雪被一件打了补丁的衣服简单地一裹,就躺在稻草堆上没人管了。
那个刚刚生下她的母亲,连产后休息都不能够,就得去干家务活了。
坐月子?那是生了儿子才有的待遇。
新生儿视力再差,林葭雪也知道这个家不富裕——生孩子都只能在稻草堆上生连接生嬷嬷也没有,能像是有钱的人家么。
这辈子,早产的林葭雪连名字都没有,便宜爹从来没有抱过她,称呼她都是用吼的:“赔钱货!”只有母亲叫她二丫,也只有母亲这么叫了,连那个大她两岁的哥哥也跟着老爹一起喊她赔钱货,打起她来连亲娘都不敢拦着。
老爹宠儿子,亲娘都得跟着宠,要是稍微管教一下,当娘的就得挨一顿打。
女人挨打,在这里简直就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哪家男人不打老婆,说出去都会被人嘲笑好几天。
母亲的乳汁少得可怜,林葭雪每天都吃不饱,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嚎两嗓子,但她不敢多哭,一哭屁股上就得挨巴掌,便宜爹是庄稼汉,有的是力气,一巴掌下去她的屁股就得红好几天。
家里但凡有点馒头之类的好吃的,全都进了哥哥狗子的嘴,作为二丫的林葭雪能有口稀汤喝就算不错了,好在母亲还偷偷地给她留食物,二丫才不至于饿死。
由于严重营养不良,直到两岁,二丫才勉强能摇摇晃晃地学会走路,一会走路就乖乖主动地去帮娘做家务,人还没有案板高,只能做一点洗菜之类的简单活计。
母亲看着女儿这么懂事,淌眼抹泪地叹了几声,心疼女儿年幼,不想让她干活,便宜爹看到了就竖眉喝道:“长大了不干活留她做什么,吃白饭么!”
于是母亲就不敢再说话了。
二丫的视力发育之后,她看清了这辈子母亲的模样,不禁大为震惊,蜡黄的脸色掩不住天生丽质的眉眼,补丁重着补丁的衣裳也无损她的容颜,即便没有任何化妆品的修饰和首饰的点缀,这模样也堪称绝色。
连素颜都美得令人惊叹,如果上了妆,那简直就是倾城倾国的祸水级美女了。
然而,这个生下了一对儿女的农村女子,明明是十九岁的韶华之龄,看起来却像二十五六岁。女人再美,也经不住生育的摧残,家务的消磨,再加上还有丈夫时不时的家暴,美貌的保质期很快就会过去。
后来,二丫得知母亲姓王,因出生在春天,就叫王春,十三岁那年死了爹娘,隔天就被大哥卖给了大槐树村三十岁的光棍步穹,十五岁那年生了儿子狗子,过了两年又生了个女儿。
因她长得实在是太过出众,步穹觉得招摇,就从来不让她出门干活,每天都只能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没日没夜地干家务活,时不时还要当他的出气筒。
王春漂亮,别人多看一眼,步穹回家就一顿好打,边打边骂她水性杨花,一副娇娆样子想勾引谁。步穹喝了酒,回来拉过王春又是一顿打,打完了就扒衣服,粗野而凶狠。步穹高兴也打,不高兴也打,后来挨打的人除了王春,还有那个二丫这个“赔钱货”。
二丫从小就知道古代女人没地位,而当她亲眼见到,亲身感受到,就越发地痛恨这个时代,可她那个时代即使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女人可以上学工作经商,却依然有数不清的女人被父母丈夫踩在脚底,吃肉吸血。
曾经,她可不就是那被人吸血的肉包子么。
一转眼,二丫五岁了,这一年,她家隔壁搬来一个老头,对外称自己姓韩,和儿子失散了,暂时在大槐树村落脚。
二丫过去凑热闹,老韩头长得平平无奇,一开口却让她浑身震,呆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老韩头的声音,怎么能那么像她前世的父亲尹绍寒!
老韩头说自己以前是个大夫,就免费给村民看病,大槐树这样的穷苦村子,村民得了病,只能走好几十里的山路去镇子上找大夫,老韩头一来,看病不要钱,这种好事上哪找去,他登时就成了大槐树村除了村长之外最受人尊敬的人。
王春可怜老韩头年迈又孤苦伶仃,经常过去帮忙干活,步穹虽然强壮,但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保证不生病,他跌打损伤头疼脑热还得找老韩头,就默许了王春过去帮忙,顺便让她带上狗子,让老韩头教狗子识几个字。
王春干活,二丫也不能闲着,她也得过去帮忙。老韩头应了王春的请求,教狗子识字,还招手对二丫道:“丫头过来,韩爷爷也教教你。”
二丫愣住了,得到王春的点头许可之后才放下手里的活计跑过去,声音很像,又都会医术,二丫不自觉得把老韩头当成了尹绍寒,自然而然地很想亲近他。
狗子却不干了,觉得二丫跟他一起识字让他失了面子,叉腰瞪眼道:“读书认字是男人的事,你个赔钱货凑什么热闹!滚一边去!”
老韩头沉下了脸,“我是先生,不听先生的话你就不用学了。”
狗子只得作罢,忍气吞声地跟二丫一起学习。
这年头笔墨纸张都花费极高,老韩头就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字教他们,第一个字才写了几笔,二丫就看得呆住了,紧接着眼眶一湿,差点落下泪来。
如果声音相似只是巧合,但一模一样的字迹又作何解释?二丫百分之百地确认,眼前这个发须皆白的老人就是她的父亲尹绍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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