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有分。”
杜叔伦莞尔。
“奇怪?还没开饭吗?如霜姑娘,我饿了。”从炼丹房出来的笑阎罗,捧着碗筷,走到偏房外,找如霜要饭吃。
“对不起!我马上做饭。”投给杜叔伦一记抱歉眼神,如霜匆匆进厨房。
“师父,你不是肚子饿?不会去帮如霜的忙?”
“帮什么忙?”她煮的料理又香又好吃,不像他,食物老是烧焦过咸,去了只会碍手碍脚。
“笨!生火杀鱼呀。”
“你说我笨,我是你师父!”
“你如果想在一刻钟内吃到午膳,就快去。”
“一刻钟?”笑阎罗咽了口唾沫。为了炼药,他早膳没吃,此刻早已饥炎上焚,肚子辘辘作响,好想再吃如霜做的糖醋鱼、豉炒藿叶、排骨金萱汤--
不暇细想,他脚跟一转,朝厨房飞奔。
“你有话对我说?”杜叔伦缓缓开口。
“唷,你不笨嘛。”小三睥睨的眼神,多了几丝敬意。
这小子,从半个时辰前就待在屋顶上,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他是有伤,听力可没受损,早就发现他这个梁上“小人”
“我要你离开如霜。只要你答应,我这儿有两颗药丸,吃下包准你马上无病无痛,健步如飞。”小三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瓷瓶,丢给杜叔伦。
“为什么?”他不疾不徐,从容地问。
“因为我要让师父娶她,这样以后天天都有香喷喷的饭菜吃。”
单纯只为口腹之欲?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就在你的药里下毒,无嗅无味,一碗一滴,不出三天,你就心脏衰竭,自然身亡。”
使毒的手法如此高超,救醒他,应该不需花上十四日“你们在我药里动手脚?”
“反应真快。没错,我和师父不想如霜太早离去,就让你半昏迷着。只怪你底子深厚,不然,你应该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这人从小不知吃什么珍贵药材长大的,竟能靠自身的武功修为,冲破黑暗迷障,坏了他的整盘棋。
直觉不假,忧虑成真。
“我走,如霜不会留;我死,她更不会独活。小三,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杜叔伦将瓷瓶扔回给他。
“你以为你是谁?我师父人品相貌、聪明才识,哪一样比你差?自大的家伙!”小三轻蔑冷嘲。
“我不是自傲,瞧不起人,只是我了解如霜。况且,令师尊对如霜好像没那个意思。”
“他不要,我要!”小三双手抱胸,洋溢爱慕之情,自信十足地说。
这才是症结所在!
“你起码小她六岁--”恐怕还不止。
“那--那有什么关系?我--我会长大,再等几年,我就可以娶亲了。”小三面红耳赤,吞吞吐吐地反驳。
“小三,喜欢一个人,应当尊重她的意愿,而不是用强制的手段去夺取。你说你喜爱如霜,你可有设身处地想过她的需要?她身上的衣裳破损单薄,你可曾注意?给她一套干净保暖的衣物,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还是你根本把她当女佣看,只要管好你的肚肠,生活起居,不论是谁,你都可以随意说喜欢?”他一步步接近问题的核心,要小三看清事实。
他需要的不是妻子,而是娘亲。他在如霜身上,找寻失去的母爱。
“你--你胡说!才不是那样!”大吼完,小三恼羞成怒地跃上树梢,蹲坐在上头生闷气。
唇枪舌剑的家伙!让他像只斗败的公鸡。小三边扯树叶边诅咒他。
望着地面、肩上、头顶纷纷的落叶,杜叔伦摇头喟叹,仰天长吁。
遇上情敌--在他清醒的第二天。
“后来呢?七岁的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将山上砍伐下来的木材,劈成炉灶适用的大小,小三红润的脸庞,满布辛勤劳动后的汗水。
“不。糊里糊涂。那时的我呼吸急促、头晕脑胀、身热发烧、胸闷想吐,难受得很。爹爹一瞧,不得了!赶紧将我扶到树下阴凉处,解开我过紧的衣襟,喂我喝大量的茶水,然后使劲按我的人中,痛得我哇哇大叫!可是,说也奇怪,渐渐地,精神就好转,身子也没那么不舒服。回到家,他二话不说,硬是在我后背刮下一层皮--”如霜边聊天边把小三劈好的柴火,一一在厨房外头堆置好。
“刮皮?”
“嘻!刮痧啦!”她俏皮一笑。
“哦。伯父那样的处置没有错,除了刮痧,还可做适当的指压按摩,如后颈和足三黑穴,这中暑的急救方法就是如此。将病患带往阴凉通风处,松解太紧的上衣,除了补充盐水外,若有莲藕茶、菊花茶,也是不错的解热方法。对了!除了按摩人中穴,这合谷穴、肩井穴或内关穴,也都可以解除紧急症状。”小三滔滔不绝地述说中暑的急救常识。
“嗯,后来镇上的大夫也告知,平常多服食甜瓜、酸梅、西瓜等食物,或涂吃薄荷,也都可预防炎日中暑。”从厨房捧了一个瓷瓮出来,如霜倒了一碗桂花乌梅汤给小三解渴。
“嗯,那些食物有醒脾醒脑的作用。啊!如霜,你煮的乌梅汤味道就是不同,好喝极了。”小三再要一碗。
“可以了,休息吧,这些柴火够用四五天。流了一天汗,喏,擦擦。”递给小三一方汗巾,如霜把斧头归位,着手清理木屑。
带着困惑的眼神,小三定定地瞅着如霜。
上午三爷的那番话,在他心中起了莫大的涟漪,到现在还兀自翻搅着。
自从她来到这里,他们师徒俩开始有了“家”的感受。
不只是定时美味的三餐、点心,如霜将家中打扫得一尘不染、有条不紊,就像--娘亲在时一般。
他不用为了找一则医药偏方,而翻遍整间房子,只为寻觅那本曾师祖留下来的小册子。因为,她总是分门别类地排列好,一目了然。
他喜欢闻身上衣服所散发出阳光日晒、暖暖的味道,这也是她的功劳。
餐桌上,那和乐融融、谈天说地的温馨景象,更是他梦寐以求的感觉。
他真的把如霜当成女仆看待?有哪一个主子在面对下人时,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小鹿乱撞?
啊--可恶的三爷!害他脑子一团浆糊。
管他答案是什么,他喜欢如霜,这点毋庸置疑,只要将她留在身边,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解答,不急在一时。
“如霜,你想不想知道人体穴道的位置?若以后不小心遇到危险时,可先自行急救。”
“好呀!你要教我?那先告诉我哪些穴道可以止疼。”如霜兴致勃勃。
“止疼?”
“对呀。虽然三爷掩饰得很好,但我晓得,他浑身痛楚,只是不想让我担心--”
“你干吗事事以他为主,他到底是你的什么人?”提到他,他就一肚子火。
“亲人。最重要的人。”如霜毫不迟疑地回答。
可恶!他讨厌这个答案“进屋来!我拿一本经脉穴道图指给你看。”小三没好气地说。
“好。”她要努力认真地学习,替三爷尽一份绵薄心力。
因为,他是她的最爱。
额际冷汗顺着他颊畔滑落衣襟,胸口的剧疼,让他不得不停止蓄意催动内劲,深深吐纳,将呕到咽喉的腥甜咽下,杜叔伦放松身子,瘫软在床上抚胸喘息。
不行。他没法鼓动真气,自行运功疗伤。
他体内的各路经脉,尚被箭毒盘踞牵绕着;正邪难分的笑阎罗师徒,也不知下了什么药在他身上,全身脉络,窒碍难行。
能活着醒来,已算万幸,实属奇迹。要是再任意运气,恐怕这回真的得去见阎王,与阳世道别。
毒逼不出,那箭伤呢?
他试着活动右手的肌肉,奈何--
右边肩臂至今仍无法移动半寸,稍稍挪举,那种仿若扯心撕肺的尖锐刺痛,常令他片刻昏盲。
此时的他,与半身不遂,肢体瘫痪的残者没两样。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堂堂声威天下,冠盖相望,掌握全朝经济命脉,利析秋毫,只手就能翻云覆雨的杜三爷,竟被一个毛头小子拎着性命要挟。
说来可笑,只要小三扳动一根手指头,手无缚鸡之力、宛若废人的他,马上魂归西天。
情路坎坷。
没想到闯过生死关卡,却又掉人善恶莫测、行事作风诡异的怪医师徒手中,前景难料。
未来,还有多少荆棘等着他去面对?是不是必须过五关斩六将,才能赢得美人归?
何时才能拨云见日,重见光明?
如果,只依恃己身先天体质慢慢调养,不吃那些成分不明的“补药”他要耗费多少时日才走得出这间屋子?
若是笑阎罗师徒存心刁难,利用他来牵制如霜,他又该如何?
带如霜逃走?以他目前的体力,踏得出一里路?
若遇危难,不论是风雪、暴雨、野兽、追杀他的恶人,或是不放如霜离开的笑阎罗师徒,对他来说,无非是螳臂挡车、蚍蜉撼树,守护如霜成了妄想。
现在的他,是泥菩萨过江,自顾不暇,更别说还要保护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让如霜留在阎罗居还比较安全,至少,他们师徒俩不会伤害她。
放弃如霜,求得生天--那是万万不可能!
待在阎罗居,与他们师徒磨耗一辈子?小命捏在人家手里,他的一辈子又有多长?
杜叔伦苦笑。就这样任人宰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舍命奉陪到底,他还能怎么做?
哎,这是上苍给他的考验?
剪不断,理还乱。
杜叔伦仰天长叹,声声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