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茯

房间里没有暖气，空荡荡的走到哪儿都是寒意。街上的行人都把自己裹的跟粽子似的。我忙完了编辑部的稿件请了一个月长假，想找个温暖的城市去冬眠。那时候我已经攒了一小笔钱，足够我好好的挥霍一小段时间了。

    本来晚上我打算请茯儿去西餐厅挥金如土一番以示庆祝我放大假，谁料却被她拒绝了。

    她说：算了吧小米，你写稿子那么辛苦熬出来的钱，我可舍不得去那种地方浪费，不如我们买些东西自己回来做吧。

    于是我们分头上街采购。我买了茯儿最爱吃的猪蹄和牛肉，顺便还提了一大包零食，她总是吃零食多过饭菜。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我把菜递给她，然后在厨房里帮她打下手，我对自己的手艺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所以更不敢班门弄斧了。

    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就吃上香喷喷的饭菜了。茯儿特意弄了我爱吃的酱板鸭，她知道我爱吃辣的，所以格外把味道弄的浓了些，辣到好处。至于她自己是吃不惯这种辛辣的东西，多年的饮食习惯致使她一碰辣的东西就会被呛得流泪。茯儿是画卷中走出来的江南山水女子，美丽忧伤的让人怜爱。

    餐桌上我喋喋不休地跟她说着我的冬眠计划，我告诉她我打算去昆明，听说那里四季如春，不用穿着厚重的大棉袄，裹着条围巾把脸包的严严实实，活像地下党员似的。而且那里还是郁金香的故乡，超便宜的花随你挑，整个一花的海洋啊。整晚都是我在不停的说，兴奋的忘记了她的存在，末了才发现她一直沉默。我为我的大意不好意思的向她歉笑，咧开嘴嘻哈地冲她傻笑，她却并没像以前那样咯咯的笑起来。

    茯儿，怎么了？我关切的问她。

    依然是沉默。

    半分钟之后，她拉着我的手：小米，别走好吗？我一个人会冷。

    忽然才想起来这是茯儿在四川的第一个冬，晒惯了广州温暖的冬日，她是不习惯四川冬季凛冽的寒风。一边是春城的风光诱惑，一边是茯儿一个人的寒冬，最后我还是败在她楚楚可怜的目光里了。第二天一早，我就去编辑部取消了长假。

    白天在编辑部还有暖气，好歹还有些许温暖，晚上回了家就冻的不行了，躺在床上关好门窗，风似乎还从被窝口子里呼呼的往里灌。一整个晚上都暖不好被子，到第二天早上依然冰冰冷冷。尽管这是我在四川的第六个冬季了，但依然无法适应这种寒冷，何况是茯儿。

    于是我们把被窝拼在一起互相取暖，用自己微热的体温去温暖彼此。入夜了，星星也睡了，茯儿轻声哼着那首我们最爱的月光

    “弯弯月光下蒲公英在游荡/像烟花闪着微亮的光芒/趁着夜晚找寻幸福方向难免会受伤/弯弯小路上蒲公英在歌唱/星星照亮在起风的地方/乘着微风飘向未知远方幸福路也许漫长/难过的时候谁在身边陪我掉眼泪/失败无所谓你在左右月光多美/弯弯月光下我轻轻在歌唱/从今以后不会再悲伤/闭上双眼感觉你在身旁/你是温暖月光你是幸福月光”

    茯儿的歌让我恍惚的迷茫，闭上眼睛憧憬着幸福。对我来说那是可遇难求的东西，谁也不知道它长什么样，也无法预知幸福在多远的地方等侯，尤其还是在这样寒冬的夜里。忽然有泪划到我的脸上，扭头才发现茯儿哭了。她像个孩子般的抽泣，肩膀一上一下的耸动。我不知道该如何劝她，只能伸过胳膊把她搂到怀中，就那么紧紧的搂着孤独的她，也像搂着自己冰冷的灵魂，贴得太紧密让彼此的身体开始躁热起来，我的手也开始不安份，在茯儿柔滑的肌肤上四处游走，我们都已经寂寞太久，空气变得暖昧。

    那夜以后，我们开始变得生分，都刻意的保持着距离，对那晚的事只字不提。我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蜷在冰冷的被窝里哼着月光，又是一夜无眠。翌日起床，发现茯儿的脸色也不好，很久没化妆的她扑了淡淡的粉，但仍遮不住眼圈周围淡淡的黑色。我们就这样和寂寞僵持着，没人肯败下阵来，但这一切最终没抵过寒冬的肆虐，夜晚的凉风中飘荡着两面潇瑟苍白的白旗。

    爱情和道德之前，我们输给了彼此眼中的那一丝悸动和温柔，我们需要彼此的温暖和慰藉。冬季因她变得暖和起来。休息的日子，一起牵着手去逛街，在街头小巷迎着风奔跑去追风，任裙带飞舞。我们夸张的笑，生动的哭，一起挥霍着青春的美好，快乐的很张扬。26岁的心也可以如此年青。茯儿喜欢百合，我喜欢满天星，房间里便随处可见这两种花，清纯高雅的百合在零零点点的满天星群里绽放着，俏笑着。从茯儿掩饰不住的笑意中我清楚的知道她很快乐，我亦然。

    只是偶尔茯儿的眼睛里会掠过一缕忧伤，尽管如流星般只是转瞬即逝，却无法逃过我的眼睛。我明白她害怕，如我一样害怕没有将来，害怕去面对不被接纳的现实。我们仿佛寺庙里的和尚，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所有的快乐幸福仿佛是趁上帝打盹时偷来的，一不小心就会被收回，没有明天没有将来，我们只能过一天快乐一天。

    有时候，我们也试着分开，分分合合久了一切又都依顺着习惯了。

    d：

    一月底的某天晚上，我在网上看到这样的一篇文章：

    正是青黄不接的初夏，一只觅食的母老鼠掉进了一个盛得半满的米缸里，鼠类天生的狡诈使它保持了足够的警惕：这是不是人类精心设下的陷阱？

    踌躇再三，贪婪的本性还是使它忍不住要试一试。它开始用舌头舔了一舔米粒的表层，发现自己口不干，头不疼，接下来自然是一通饱餐。吃完了，这只母老鼠使跳出米缸回到自己的洞里，这样不知不觉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它觉得再也没有危险了，索性住在米缸里，吃饱了，倒头便睡。

    有时，它也想跳出来，但一想到这么多这么好的白米，心里便直发痒痒，屁股再也不愿挪动。直到有一天，它发现米缸见了底，才开始惊慌起来，它拼命地试了几次，可是面对这样一高度它竟再也难以跳出去了。

    这大半缸米换取了母老鼠的自由和生命。因此，也有人把这只母老鼠能够跳出来的高度叫“生命高度”它多呆一天，就失去一天自由；多吃一粒米，就更接近死亡一步。

    在现实生活中，大多数人能够在明显有危险的地方止步，从而维持了自身的尊严和生命的完整。但也有人在诱惑面前，心存侥幸地迈出了第一步在暂时的危险过后就心安理得起来，从而一步步走向深渊。

    握住鼠标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我摸索地抽出一支烟，点燃它，狠狠的吸一口。圣罗兰，最女人的牌子。女人喜欢一种烟就像男人喜欢一种酒，莫名的不需要原因。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依然无法去理智的思考问题。生命高度，我和茯儿是不是已经逾越了它的高度，心存侥幸地迈出一步又一步，不是迈向我们以为的爱情，而是死亡，那一刻我尤如惊弓之鼠。原来这一整个冬，灰的不止是天空，还有生命。

    找主任要回了那一个月的长假，我给茯儿留了一张纸条外加一张单人电热毯。告诉她我要去昆明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没有不辞而别。

    昆明对我而言并没有觉得很陌生，因为除了家之外，所有的地方几乎一样都是陌生的，所以它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不用再忙忙碌碌去烦工作上的事，原来最渴望休息，现在真闲着了，才发觉闲其实很无聊，如果不找些事情来做，就等同于浪费生命。我在网上搜询一些昆明的好去处，忍不住登上e话，有茯儿的消息发过来，光看头像就知道是她了。她没问我为什么离开，她只是祝我能有个美好的假期。大家都是聪明人，理由心照不宣便自然不用多问。

    我去逛了昆明的花市，不愧是花的国度，不仅种类多而且价格真的很便宜，如果茯儿看到这么多漂亮的花肯定会兴奋死。我挑了很多漂亮的百合，买来花瓶把它们插在宾馆里。在夜里闻着幽暗的空气里涌动的花香，我沉沉入梦。插百合，也许因为习惯，也许因为想念一个人。

    茯儿发来短信，问我情人节能回来吗？我没有回她，很难狠下心说绝决的话，只能保持缄默。心里明白是时候分开了，却在2月13号早早的在网上订购了11支玫瑰，要求速递公司在情人节那天送到茯儿手中。11支代表一份祝福，希望她一生一世幸福。

    而玫瑰却是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