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一直脸色平静的听着济尔哈朗的话,只是偶尔的冷笑几声,以示自己的轻蔑与藐视,但当他听到“野心”两个字的时候,就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步窜过去,一把抓住济尔哈朗的衣襟,喝道:“老匹夫!别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住手!”皇帝那威严无比的声音将多尔衮的无礼举动喝止了,他盯着多尔衮那充满了惊诧之色的脸,说道:“济尔哈朗既是功勋赫赫的老臣,同时又是你的长辈,怎可如此无礼?”
多尔衮松开济尔哈朗,转身禀道:“皇上,臣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奴才,免得他散布投降言论,扰乱人心。”
“扰乱人心?嘿嘿!朕也曾派人去商议请降的事宜,那么朕岂不是也是你要教训的对象了吗?”皇帝毫不客气的说道。
“这个这个”多尔衮没想到皇帝语气这么严厉,说实在的,这两年来,他已经越来越感到伴君如伴虎的滋味了,虽然眼前的这个皇帝只有不到十六岁,可是在太后的教导下,已经隐隐有君王的霸气了,从前的那个总角少年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皇帝了。
见多尔衮被自己压制住了,皇帝显然很兴奋,他接着说道:“虽然当年八旗入关的时候朕还小的很,不知道当时的形势是怎么样的,但是朕这么些年的书不是白读的,朕知道了‘时移则事异’的道理,也许当年入关的时候是对的,但是现在的形势已经变了,明军再也不是那支望风而降的疲敝之军了,他们不仅武器精良,而且士气高昂,反观我军,不仅士气低落,而且粮草、器械都不足,也许你能在这里多守几天,可是万一明军将那些大炮都架起来轰击城墙怎么办?也许你能挡住明军的箭矢,但你能挡住明军的大炮吗?方才济尔哈朗说的不错,如今女真人口凋零,虽然可以用‘投充’的办法将汉人变为旗奴,但是人心忿忿,你能保证他们不反?派出的使者已经带回了明军的话,他们给我最后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若不降,那么他们将发动攻击,并发炮轰击皇城,到了那时候,你还能这么嚣张吗?你可以不顾女真全族的死活,可是朕是皇帝,朕要为女真的所有人负责!朕不能让他们全都死在关内,朕不能将太祖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全部葬送在这里!”
“皇上说的好!”坐在珠帘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后发话了“摄政王要体谅皇上的苦心,皇上不仅仅是正白旗或镶白旗的皇上,皇上也是整个八旗的皇上,他不仅要为正白旗操心,还要为其他的旗操心,既然如今八旗之中有六旗都同意议和请降,那么摄政王还是不要再坚持了吧。”
多尔衮抬起头,看着那珠帘之后端坐着的太后,虽然他看不清太后的相貌,但是那熟悉的声音还是在他心中荡起一阵涟漪,往日的一些情景不觉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多尔衮很快收回了心猿意马,恭敬的说道:“皇上、太后,臣并不是不讲礼之人,只是臣觉得,在目前来说,若是这么投降的话,我方不可能有什么好处,所以,臣认为,最好的办法是以打促和,待取得了胜利,再与明军议和,那时,我方就可讨价还价。”
济尔哈朗冷笑几声,说道:“可笑之极!前几日的那三次冲击可是我等亲眼看见的,没等那些兵丁冲到壕沟前,就被打死了,你拿什么再跟明军打?用剩下的十万乌合之众吗?”
“大丈夫死就死耳,有什么可怕的?”多尔衮蛮横的回敬了一句话。
“你想死,可是我们还不想死!”又一个人站了出来,向多尔衮毫不客气的说道。
多尔衮回头一望,随即骂道:“鳌拜!上次山西之败,本王没跟你计较,怎么?今日你却又来充好汉了?”
鳌拜怒道:“明知打不过却偏要去送死,你居心何在?在山西的时候,我连上几道奏章,向朝廷请班师令,但左等右等圣旨就是没有来,我还以为是皇上不愿意班师,谁知待我从山西败退回京师,却得知是你从中搞鬼,硬将我的奏章压下不报,你倒是说说,你居心何在?你置皇上与太后于何地?”
见鳌拜当众揭穿了自己私下做的手脚,多尔衮又惊又怒,他“锵”的一声从腰间抽出腰刀,指着鳌拜骂到道:“匹夫,休想血口喷人!”
鳌拜怎肯妥协?当即也抽出腰刀来,与多尔衮对峙起来。
众人见势不妙,连忙走上前去,将二人拉开。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摄政王怎可如此一意孤行?既然你不愿意,那么你就将两白旗交出来吧,我不为难你就是。”
“什么?将两白旗交出来?”多尔衮难以置信的望着高高在上的太后,喃喃道:“上次你收去了我的镶红旗,我当时没有说什么,可是你今日却又要收去我的两白旗?你什么意思?那可是多铎与阿济格留给他们的儿子的,现在他们处理政务的经验不足,所以由我暂时代管,怎么?难道你这么快就将为国战死的人给忘记了吗?”
“放肆!”太后的声音更加的严厉了“八旗都是太祖建的,是为整个满洲女真所有,不是你一个人的私产!为国尽忠的不止是你们几个兄弟,还有十多万八旗兵丁!你别再罗嗦了,快将印玺交出,免得大家面子上不好看!”
太后将手一挥,命令几名站在珠帘边的太监上前收回多尔衮的印玺。
但多尔衮怎肯轻易交出自己最后的一点儿凭持?他将手中提着的刀再次挥了起来,口中喝道:“谁敢上前?”
“大胆!”皇帝的声音充满了威严“左右侍卫,将此狂徒拿下!”
多尔衮总算是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朝议了,他立刻转身奔向宫殿门口,一边跑一边喊:“来人啦!”
但不等他跑到门边,殿门却被几个侍卫关了起来,而且大多数大臣都退到了一边,只留下了鳌拜、索尼、遏必隆等几个身手好的大臣还站在中间,不过,与那些侍卫们一样,他们手中的腰刀全部指向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多尔衮。与此同时,其他的一些侍卫则持刀将那些多尔衮的亲信大臣包围了起来,并将他们逼到了角落里,卸下了他们的武器。
多尔衮看着那些缩在墙角浑身发抖的亲信,愣了片刻,随即仰天大笑,并喊道:“莫非你们早有准备?难怪今日进宫之时并没有收械,却原来只是为了更方便的对付我。”
太后那充满了幽怨的声音传了过来“摄政王,你就不要抵抗了吧,事到如今,难道还要自相残杀吗?快快放下兵刃,我不为难你就是。”
多尔衮慢慢的转过身,伸出刀头,指着坐在珠帘之后的太后,说道:“今日方知什么叫‘最毒妇人心’!想我多尔衮这么些年来,有什么时候是为我自己做事?你和福临今日能够坐在这里,还不是我的功劳?没有我,也许今日坐在龙椅之上的就是那豪格!你们两人说不定早就成了黑土之下的冤魂了!哈哈!没想到,我当初真是有些愚蠢,当年,与豪格争位之时,多铎与阿济格就建议我消灭两黄旗,他们将助我登基,可叹我却一时糊涂,为了顾全大局,为了不使八旗实力耗损,为了让满洲女真称霸关外,我不惜妥协退让,与豪格一同拥立了福临,并立即领军入关,好让满洲女真世代占据这如画的中原江山。可是,我错了!我想不到你这样毒辣,为了你们自己的命,不惜轻易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江山,回关外穷山恶水之地继续当明朝的藩属,哈哈哈!可惜啊,可惜!我与你共渡春宵的时候居然完全没有想到今日的结局”
见多尔衮已经完全口无遮拦,皇帝心中大急,不待太后反应过来,他就急忙喊道:“拿下这个狂徒!”
多尔衮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他以一敌众,居然很是支持了一会儿。不过,鳌拜毕竟也是巴图鲁出身,身手也甚是矫健,他见正面无法突破,便迅速绕到多尔衮身侧,随后揉身扑上,将多尔衮一把搂抱住,并卸了他的腰刀。
其他侍卫见状,也立刻拥上,干脆利落的将多尔衮捆了起来,并将其抛到了离皇帝龙椅不过一丈远的地方。
满脸血污的多尔衮抬起头来,看着那表情有些怪异的皇帝,冷笑道:“哈哈哈!怎么不见豪格?若他在这里,他一定很喜欢这种场面,说不定亲手擒住我的不是鳌拜,而是他。哈哈哈!怎么?莫非他也与我一样被你们暗算了?哈哈哈!”
皇帝厌恶的说道:“来人,将此人嘴巴堵上,不许他再乱喊乱叫!”
当几名侍卫艰难的将一团丝绸塞进多尔衮的嘴巴里,并用一条细麻绳将他的嘴巴紧紧的勒住的时候,宫殿的门又开了,一名浑身是血的禁军队长进来,跪下奏道:“禀皇上、太后,多尔衮的亲兵已经被制服,少数不肯听令的已然格杀,那些由正白旗与镶白旗派来的禁军也已经全部收服。奴才方才领军杀进多尔衮府中,已将其家人全部拿下,副统领博果铎亲自率领禁军围住了多尔衮所有没有进宫的亲信的府邸,相信再过一会儿,就可将其全数拿获。”
这时,冷僧机走前几步,向皇帝奏道:“皇上,既然多尔衮与豪格已然拿下,那么明军开出的议和条件已经齐备,是否立即派人出城去与明军议和?”
皇帝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去吧。”
多尔衮听到这个消息,虽然早就有了预感,但此时仍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悲哀,他终于彻底弄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也许皇帝跟太后根本就没有打算听他的意见,他们早就做好了将他拿下的准备,之所以允许他们这些大臣们带刀进入皇宫,也许正是为了捉拿他,而那些金水桥外的众人亲兵更是一个幌子,除了用来迷惑他之外,更是为了制住他带去的亲兵。而他那曾经的亲信冷僧机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棋子而已,他的任务就是将多尔衮毫无防备的引进宫殿之内,方便皇帝拿他。
多尔衮虽然想清楚了这件事情的大致情形,但他仍有一事不明,那就是为何皇帝除了抓他之外,还要抓豪格呢?要说皇帝痛恨他是可以理解的,但皇帝没有理由痛恨豪格啊,难道说,皇帝求和的决心居然是这样的强烈,以至于答应了明军提出的所有条件?
但明军统帅为何会开出这样的条件,要大清皇帝同时抓住自己与豪格呢?多尔衮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