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凝忽然拍案而起,惊醒了朱氏和所有人。朱氏睁眼时,便见墨凝站在厅堂中,眉目凌厉地对着所有掌柜训话。
“听说新官上任,总要把店面清理一下才便于行事。过去我想着大家都是老员工了,过早的处理不利于店面稳定。但今天一看,算是你们咎由自取吧。”说罢,指着冯掌柜道,“做事不利,还妄图污蔑雇主,请你即刻离开,不要再出现在我福隆号任一家商铺。”
“慢着!”朱氏道,站起身走到墨凝前面,“冯掌柜是自院内账房出去的,在端阳店也有五年时间了,算是家里有资历的掌柜了。但凡是人,就没有不犯错的时候。不若给他一个机会,相信冯掌柜定会对赵家感激不尽。”
冯掌柜连忙点头称是。
“母亲,若是人人都仗着资历老便为所欲为,何况这老刁奴,口口声声所有账目都过了母亲的查验,岂不是将责任都推卸给了母亲?这种人继续留用,赵府岂不是要乱了套了?”墨凝直视着朱氏,丝毫不做让步,“母亲,父亲将店铺给了我,是以独立的人格做了转让的契约的,并非口头交由我打理。我店面的事,本就不需要过问任何人。既然店里的伙计不愿意听从我这个主人的命令,那我还留着他何用?他的忠心若不是对我,于我又有什么用?”墨凝说着,瞥了朱氏一眼,转向各位掌柜。
“冯掌柜,你私吞的那几万两银子,我便免除责罚了,还望你能够心存感激、改过自新。王掌柜,你停薪留岗,去别家店面查看后再用。周掌柜,用人不当,罚三月工钱,不再主管汐畔店事务。钱掌柜,以此为借鉴。”墨凝说罢,又看向郑掌柜,“把那一个月做错的税账三日内还到店里,然后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另外,”墨凝拿过自己的印鉴,用力在桌上一拍,啪地一声让堂下人一哆嗦。
“我接管第一天就说过,所有的决策变动,务必见了我的印鉴方可行事,我今儿个再跟你们说一遍,都给我记住了。”她阴沉着脸,宣誓主权一般道,“记得谁是你们的主子,我在哪,我的十一家店铺就跟到哪。我的店姓赵,但是我叫赵墨凝,不是其他人。”
堂下鸦雀无声。
“大小姐真是擅用权力。”朱氏一笑,“只是能力再大,也不要忘本。不要忘了,这十一家店面,是谁给你的。”
墨凝一脸好笑,“母亲,店面是父亲给我的,是赵家给我的,却也是我以我一生的婚姻换来的。当时是条件互换,我与父亲之间并不存在谁给予的多或谁亏欠谁。而且我还知道,我除了这十一间铺子,还有其他产业可以继承,”她说着,故作得意地一笑,“这是老爷当着赵家人面许给我亲生母亲瞿氏的,不能不作数。”
墨凝虽然是笑着的,可朱氏总是隐约觉得她双眼中投射着一道逼人的目光,隐隐仿佛夹着一丝恨意。她上下打量了墨凝一番,笑道:“怎地我觉得,今日大小姐的态度,跟往常不一样了。莫不是婚期将近,高兴地不知所以了?”
“在内院,您是母亲,内院之事听您掌管。但在这外院,你我只是不同店铺的主人,我打理我的铺子您本不该过问。我处理我的人,您就更不能管了。”墨凝凝视着朱氏,对着堂下吩咐道,“端阳店新掌柜我亲自选,另请,各掌柜重新递交店铺伙计和小厮的名册,来历出处一并标明,不合适的,全部赶走!”
这是,要清理我安插过的人啊。朱氏冷冷一笑。这个赵墨凝,翅膀硬了。自她上次因“失手”摔了君如挨打醒来后,性情便大变。这期间虽闹,但只要朱氏出面,她还是会多少伪装一下。不过近日,朱氏越发觉得,赵墨凝开始对自己正面冲突了。
“那墨丫头可得好好管理这十一家店,不然,我也是说过,既然能给你店,自然也能收回来。”朱氏笑着“叮嘱”道。
“母亲,”墨凝上前一步,逼近朱氏,鼻尖与鼻尖的微距,让朱氏略微感到了压抑,“到了我嘴里的东西,哪还有吐出去的道理。我在赵府,我的资产就在赵府。我嫁了闫府,我的资产就去闫府。”
“只怕你嫁过去,就迫不及待想回来了。只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断不会有回来的道理。”朱氏道。
“回来?”墨凝的脸色忽地冷下来,“求我我都不会回来。不久后即是成亲之日,我绝不会有任何微词。”她微微俯首,至朱氏耳边道,“我不想过,病了就吃极乐丹,还要捧着你这个后母的关怀爱护过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
朱氏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墨凝几日前去药房翻诊册,朱氏是知道的。墨凝一无所获,朱氏也是知道的。直到刚才,朱氏仍然肯定墨凝没有发现任何关键的用药信息。可是,她没想到墨凝居然知道,世人所谓的救命丹药其实是能致人死亡的药。
墨凝上下打量着朱氏错乱的神情,心下有些晃神。当日她在药房查诊治记录,其实并未发现明显的问题。但是有一点,只要府中开了“极乐丹”的药方,那么药房的进货记录必然相应多了很多朱砂。
但墨凝也未显露心中疑问,只是冷冷一笑:“我还真是佩服,这福隆号居然有做假账的高手。今日我也算留了情面,别以为除了虚报税款,就没有其他的问题了。”nnd,一年修了柜台八次,傻子都看得出来是借维护资产设备的名头将钱挪作他用了,更别说利用自家店面以成本价进货却私下倒手以高价卖给别人的行为了。
墨凝后退一步,对着各位掌柜再次叮嘱道:“你们要看人下菜碟的话,也得看准了人。我不认为一个人位高权重,就不敢于得罪她背叛她。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孑然一身的人,反而更敢去争个鱼死网破,或许比位高权重的人更可怕。何况,我与赵府没矛盾,你们也不需要为了我去背叛赵府位高权重的人。”她说罢,对着朱氏一福身,向着外面翩然离去。
“大小姐,你今日这话,可是将太太彻底得罪了。”桃红担忧道。
“我查了前几年她管的账,瞒了郑掌柜入府的行踪,今日又公开辞退了她的人,早就把她得罪了。”墨凝毫不在意,“反正我马上嫁走了。”
偏厅里,朱氏脸上的笑容消散,咬紧的银牙将她的恨意彰显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