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生活和工作的理由。”
“赞美上帝吧。”萨特低语道,露出天使般的微笑。他摇了摇头,仿佛醉了,然后转头再次面对三号摄像机。现场导演急切地转动手指。“好消息是,在不久的将来——我希望能很快——安东尼将把自己的技能、才华和专长贡献给一项非常特殊的圣经外联项目。我们现在还不能过分透露这个项目的具体内容,但我们相信,安东尼将用好莱坞的杰出技能来把上帝的箴言传达给渴望获取纯正家庭娱乐节目的善良基督徒。”
观众和其他嘉宾报以热烈的掌声。萨特朝麦克风探出身子,以便自己的声音能盖过噪声:“明天将为大家奉上基督音乐会,邀请到的嘉宾有帕特·布恩、帕西·迪伦、‘好消息’乐队,当然还有我们自己的歌手盖尔和福音吉他……”
掌声愈发热烈,电子提词器闪过一行字。三号摄像机上前给萨特拍下一个大大的面部特写。牧师微笑道:“在下次节目之前,请记住《约翰福音》第三章第十六节吧:‘上帝爱世人,甚至将他独一的儿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人不致灭亡,反得永生。’再见!上帝保佑你们!”
表示录制中的红色指示灯刚一熄灭,萨特和哈罗德就离开了舞台,这时掌声都尚未结束。他们快步走过铺着地毯、开着空调的走廊。玛利亚·陈和牧师的妻子凯正在萨特的外间办公室等他们。“你怎么看,亲爱的?”萨特问。
凯·埃伦·萨特高挑苗条,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发型仿佛来自于古埃及。“太棒了,亲爱的。堪称完美。”
“我们需要剪掉那个糊涂蛋歌星对犹太人在唱片业所作所为的长篇大论。”萨特说,“不过,我们反正在正式播出前会剪掉大约二十分钟的内容。”他戴上双光眼镜,眯眼看着妻子,“你们两位女士要去哪儿?”
“我打算带玛利亚参观已婚学生宿舍的托儿所。”凯·萨特说。
“很好,很好!”牧师说,“安东尼和我还要谈一会儿。然后我们就送你们搭飞机去亚特兰大。”
玛利亚·陈瞟了眼哈罗德。哈罗德耸耸肩。埃伦·萨特一边快活地同玛利亚·陈聊着天,一边带着她走开了。
吉米·韦恩·萨特牧师的办公室非常大,铺着厚厚的地毯,装饰以米黄色和棕黄色为主,与中心其他地方的红、白、蓝为主的风格形成鲜明对比。一面长长的墙上装着曲面玻璃,可以俯瞰牧场和开发者保留下的一小片森林。萨特宽大的书桌背后,三十英尺长的墙上挂满了他同名人政要的合照、奖状、贡献纪念奖牌、匾额,以及其他彰显吉米·韦恩·萨特地位和权力的证书。
哈罗德在一把椅子里摊开四肢,用力伸腿:“累死人了!”
萨特脱下夏装夹克,搭在皮制老板椅的靠背上,坐下来,挽起袖子,双手十指交叉垫在脑后。“安东尼,这同你想象中一样好玩儿,对吧?”
哈罗德用手指梳了梳烫发:“我只希望我的赞助人不要看见这段节目。”
萨特微笑道:“为什么,安东尼?同宗教打交道会影响你在电影界的声誉吗?”
“看上去像傻瓜会影响我的声誉。”哈罗德说,瞟了眼房间远端的厨房区,“我能喝点儿酒吗?”
“当然可以。”萨特说,“你不介意自己动手吧?你知道怎么弄。”
未等萨特说完,哈罗德已经穿过了房间。他将斯米诺伏特加倒进酒杯,加入冰块,然后从暗柜中取出另外一瓶酒。“你来杯波旁威士忌?”
“有劳。”萨特说。
哈罗德将掺好的酒递过去,牧师说:“我邀请你来我这儿玩几天,你接受了我的邀请,现在你还满意吗,安东尼?”
哈罗德啜了口伏特加。“你真的觉得把我弄上节目跟他们摊牌是明智之举?”
“他们知道你在这里。”萨特说,“开普勒在跟踪你,而他和C教友在监视我。也许你的出现会让他们糊涂一会儿。”
“反正让我糊涂了。”哈罗德说,又倒了杯酒。
萨特咯咯一笑,开始翻检桌上的文件。“安东尼,希望你不要以为我对牧师工作心存不敬。”
哈罗德停住了往杯中扔冰块的动作,瞪着萨特。“你就别装了。”他说,“这个鬼地方是我见过的最虚
伪的陷阱。”
“一点儿都不虚伪。”萨特说,“我的牧师身份是真实的。我对人民的关心是真实的。我对上帝赐予我的念控力的态度是真实的。”
哈罗德摇摇头。“吉米·韦恩,这两天来,你一直带着我在这个原教旨主义的迪士尼乐园里转悠,我看到的每一样东西被设计出来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那些迂腐的白痴的钱从他们在凯马特买的仿牛皮钱包里骗出来。你动用机器把含有支票的信封筛选出来。你动用电脑扫描信件,自动回复。你设置了呼叫中心,发动地毯式邮件推广,还把礼拜仪式录制成电视节目。你让所有媒体大亨都相形见绌。”
“安东尼,安东尼。”萨特直摇头,“你看穿了外表,触及了深层的本质。收看宗教节目的虔诚信徒大多是傻子、乡巴佬,还有福音派的脑残,但这并不能证明我在虚假传道,安东尼。”
“不能?”
“当然不能。我爱这些人!”萨特用巨拳敲打着桌子,“五十年前,我还是个年轻的福音传教士,只有七岁,跟着父亲和埃尔姑姑到处搞帐篷布道集会。那时我就已经知道,上帝赐予我念控力是有理由的,并不仅仅是为了赚钱。”萨特拿起一张纸,透过双光眼镜注视着它,“安东尼,告诉我,你觉得是谁写下了这些文字——
“牧师……‘害怕科学的进步,就像女巫害怕晨光的降临,因为科学将颠覆她们赖以谋生的骗局。’”
萨特从双光眼镜背后翻眼看着哈罗德:“告诉我,你觉得这是谁写的,安东尼。”
哈罗德耸耸肩。“H. L. 门肯?还是玛德琳·穆雷·欧海尔?”
萨特摇头道:“是杰弗逊,安东尼。托马斯·杰弗逊。”
“所以呢?”
萨特用肥大的手指指着哈罗德:“你没看出来吗,安东尼?福音派认为这个国家是建立在宗教信条之上的,是一个基督教国家,但事实上,大多数开国元勋都像杰弗逊一样,是无神论者,或者唯一神论者……”
“所以呢?”
“所以,这个国家的建立者是一帮糊涂的、世俗的人本主义者,安东尼。所以我们在学校里不再教授神学。所以每天都有上百万女性堕胎。上帝之所以赐予我念控力,就是为了让我去打动民众的心灵,让美国重新成为基督教国家,安东尼。”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而你也会支持我,并且保护我不受岛俱乐部的骚扰。”哈罗德说。
“如果你帮我,孩子,”萨特微笑着说,“我就不会让他们来烦你。”
“听起来你想当总统啊。”哈罗德说,“昨天我们不是讨论过要调整岛俱乐部的等级吗?”
萨特摊开手,手掌向上:“野心大点儿哪里不对了,安东尼?C教友、开普勒、特拉斯科和科尔本都在政界浸淫几十年了。四十年前,我在巴吞鲁日的保守派牧师的一个政治集会上认识了C教友。让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入主白宫也没什么不好。”
“吉米·卡特难道不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哈罗德说。
“吉米·卡特是一个福音派的懦夫。”萨特说,“一个真正的基督徒知道该如何对付那个迫害美国公民的异教徒阿亚图拉。《圣经》教导我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们应该打得那些该死的什叶派穆斯林满地找牙。”
“照全国保守派政治行动委员会的说法,就是基督徒把里根送上总统宝座的。”哈罗德说,起身又去倒伏特加。他向来厌烦谈论政治。
“放屁。”吉米·韦恩·萨特说,“是C教友、开普勒和特拉斯科把我们的朋友罗纳德送上总统宝座的。全国保守派政治行动委员会的笨蛋太幼稚了。这个国家正在右倾,但将有暂时的反复。到1988年或者1992年,会有真正的基督徒候选人上台。”
“是你吗?”哈罗德说,“你前面不是还有人吗?”
萨特皱眉问:“例如谁?”
“叫什么来着?”哈罗德说,“发起争取道德多数运动的那个家伙。法尔维尔。”
萨特笑道:“杰里是我们华盛顿的右翼朋友打造出来的傀儡。他的赞助资金耗光之后,所有人都会发现他只是个提线人偶,而且还是个不怎么聪明的人偶。”
“那些老头子呢?”哈罗德说,努力回忆那些他在洛杉矶有线电视上看到的神棍的名字,“雷克斯·霍巴特……”
“是汉巴特。”萨特纠正道,“还有奥拉尔·罗伯茨。你疯了吗,安东尼?”
“什么意思?”
萨特从保湿盒里抽出一支哈瓦那雪茄点燃。“你说的这些家伙,靴子上还沾着牛粪呢。”吉米·韦恩·萨特牧师说,“他们会在电视上说:‘把你身上不舒服的地方贴上电视屏幕,我能治好它!’安东尼,你能想象一个用祈祷来治疗痔疮、脓肿、溃疡、yīn道感染的人同外国政要会面,在林肯睡过的卧室里睡觉?”
“你吓到我了。”哈罗德说,开始喝第四杯伏特加,“那其他人呢?就是你的那些竞争者?”
萨特牧师又把双手十指交叉垫在脑后,微笑道:“吉米和塔米么……他们有一半时间都在疲于应付联邦通信委员会,所以我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何况,他们经常轮流精神崩溃。我不怪吉姆。如果我有那样的老婆也会崩溃的。此外,还有路易斯安那的斯瓦格。他很聪明,安东尼。但我认为他的真正愿望是像他表弟一样当摇滚明星……”
“他表弟?”哈罗德问。
“杰里·李·刘易斯。”萨特说,“还有谁来着?对了,帕特·罗伯森。我猜帕特会参加1984年或1988年的竞选。他很难对付。他控制的庞大网络让我的圣经外联中心相形见绌。但帕特有自己的缺点。人们有时会忘了他是个牧师,就连帕特自己也忘了……”
“你讲的这些都很有趣。”哈罗德说,“但我们似乎忘了我来这儿的理由。”
萨特摘下眼镜,取出嘴里的雪茄,瞪着哈罗德说:“安东尼,你来这儿是因为你遇上了大麻烦。如果没有人帮你,俱乐部就会把你弄到岛上,当成晚餐后的消遣……”
“嘿,”哈罗德说,“我可是执行委员会的合格成员。”
“是的。”萨特说,“特拉斯科死了,科尔本死了,开普勒缩头缩尾,C教友对费城的大失败感到很丢脸。”
“我跟那件事没有半点儿关系。”哈罗德说。
“你就是从费城脱身出来的。”萨特说,“上帝啊,那里真是一团糟。五名联邦调查局特工和科尔本手下的六名特工死了,十多名当地黑人死了,一名当地牧师死了,火灾,爆炸,私人和公共财产的重大损失……”
“媒体采信了黑帮火并的说法。”哈罗德说,“联邦调查局特工之所以出现,是为了对付持有武器的黑人恐怖分子……”
“是啊。这件事闹得很大,市长办公室都知道了,甚至惊动了华盛顿。你知道理查德·海恩斯正在秘密而谨慎地为C教友工作吧?”
“谁他妈会理会这破事儿。”哈罗德说。
“说得对。”吉米·韦恩·萨特微笑道,“但你难道没发现吗,你是在一个相当敏感的时期进入执行委员会的。”
“你确定他们想利用我找到威利?”哈罗德问。
“当然。”萨特说。
“找到之后就抛弃我?”
“当然。”萨特说。
“为什么?”哈罗德问,“为什么他们要招惹威利这个残忍的疯子?”
“《旧约》里有一句古老的沙漠谚语。”萨尔说。
“什么谚语?”
“‘与其让骆驼从帐篷外往里撒尿,不如让它从帐篷里往外撒尿。’”萨特吟咏道。
“谢谢,牧师。”哈罗德说。
“不客气,安东尼。”萨特瞟了眼手表,“你最好抓紧,否则就赶不上去亚特兰大的飞机了。”
哈罗德打一个激灵,“你知道为什么巴伦特要在星期六开这个会吗?”
“我想C教友开会是为了星期一的事。”
“里根遭枪击……”
“不错。”萨特说,“但是,你知道枪响的时候,是谁站在总统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吗?”
哈罗德挑起眉毛。
“不错,就是C教友自己。”萨特说,“我想我们有许多东西要谈。”
“耶稣啊。”哈罗德说。
吉米·韦恩·萨特紧皱眉头,“不许你在这个房间里亵渎上帝之名。”他厉声道,“我建议你也不要在C教友面前这么做。”
哈罗德朝门口走去,突然停下。“对了,吉米,为什么你叫巴伦特‘C教友’?”
“因为C. 阿诺德不喜欢我叫他的教名。”萨特说。
哈罗德惊愕地问:“你知道他的教名?”
“当然。”萨特说,“我们从三十年代起就认识了,那时我们还是孩子呢。”
“他的教名是什么?”
“C. 阿诺德的教名是克里斯蒂安。”萨特微笑道。
“啊?
“克里斯蒂安。”萨特重复道,“克里斯蒂安·阿诺德·巴伦特。他的父亲信仰基督,尽管C教友不信。”
“操。”哈罗德咒骂道,在萨特开口之前就匆匆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