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暗暗松了一口气,唇边浮起了一丝笑意。
萧湘云目光一下子变得好锐利,紧紧盯在燕翎睑上。
燕翎忙一定神色:“这位龚班领真会办事”
萧湘云道:“‘侍卫营’的密报不会错,我看见你跟他在这儿起争执,不然我不会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燕翎道:“表妹,你就那么相信‘侍卫营’的消息,萧湘云道:“二阿哥还在里头!”
燕翎微一抬头还没说话。萧湘云眉梢儿一扬道:“我去见他去。”她拧身要走。
燕翎忙拦住了她,道:“表妹,二阿哥有要紧事儿。”
萧湘云道:“表哥,当着龚班领,我没叫你表哥,我把你当成一家人,你呢?”
燕翎脸上一热,沉默了一下道:“湘云,是我不对,‘江南八侠’里的了因、吕四娘跟甘瘤子的女婿女儿桂武、甘联珠夫妇在里头。”
萧湘云神情一震:“是他们?他们到京里来干什么?”燕韶把刚才的经过,以及了因等的来意说了一遍。静静听毕,萧湘云眉锋微皱,又道:“原来如此,希望他们别犯大内,要下然就要跟爹对上了!”
燕翎道:“不会的,他们不会犯大内,要真有这种迹象,我会拦阻他们的。”
萧湘云道:“拦得了他们么?”
燕翎道:“一定拦得了,你只管放心就是。”
萧湘云道:“那就行了,你怎么好些日子没上家去了?”
燕翎道:“这些日子一直忙,没想去给姨父、姨妈请安,两位老人家安好?”
萧湘云道:“两位老人家倒是很好,只是我有点不太好!”燕翎微微一怔。忙道:“你怎么了’?”
萧湘云道:“有点儿病。”;
燕翎忙道:“什么病?要紧不?”
萧湘云道:“心病,你看要紧不要紧?”
燕翎又一怔,旋即笑了:“表妹,你可真会让人着急。”
萧湘云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下过只是着急一下而已,可知道我有多难受,整天茶不思,饭不想,到了晚上还睡不好。”
燕翎猛然一阵激动,伸手握住了萧湘云的柔荑。
萧湘云脸一红,忙四下望望,嗔道:“你怎么这么大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让人家看见,成什么体统。”
燕翎也觉脸上一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歉然深注,道:“表妹,是我下好,可是我没办法”
萧湘云道:“我知道,所以我并下怪你,今儿个你出来了,总该是有空吧。”
燕翎那忍心说没空,忙一点头道:“有空。”
萧湘云道:“那就陪我逛逛玩玩儿,兴尽方归,补偿我多日来的相思,行么?”
萧湘云这万斛深情,毫不隐瞒,毫不忸怩作态的赤裸裸表白,委实太以感人。
燕翎心底泛起一阵激动,道:“恨只恨这儿不只咱们两,当然行我应该的。”
萧湘云的美目中闪漾起异样光采,娇靥上也绽开了花朵般的笑意:“走!”拧身先出了棚子,燕翎马上跟了出去!
就在他们俩前后出棚隐人人群的当儿“白塔寺”里也先后走出了吕四娘,桂武跟甘联珠,这三位也很快地隐人人群不见了。
燕翎跟萧湘云边逛边聊。
萧湘云告诉燕翎,她在家里闷得慌,爹娘怕她闷出病来,所以逼她到“白塔寺”来逛逛庙会,她本来是不想来的,可是现在她知道,她是来对了。
萧湘云一路上笑语如珠,小鸟似的一路欢唱,花蝴蝶似的一路飞舞,令人不能不感叹情之一事,魔力之大。
两个人正走着,迎面来了个人,这个人是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一袭破旧儒衫,破旧归破旧,可是很干净,罩在这中年文士的身上,一点也下显得寒伧,反之,倒令人有一种飘逸,超拔之感。就凭这一点,这中年文士不凡。
这中年文士有付颀长的身材,白面无须,长眉凤目,眸如点漆,一双手白而嫩,十个手指头更是根根似玉,凭这一点,这中年文士更显得不凡。
这种人不常见,但是他干的行当却是常见的。
中年文士左手里举着一块布招,上头只写着两个字:“相面!”
燕翎跟萧湘云都有过人的眼力,照子都够亮,燕翎看出这相面的非常人,萧湘云也看出来了,她脚下微顿,目光投向燕翎。
燕翎微微一笑道:“走,咱们看了相去。”
就这一句话的工夫,中年文士在离他俩不远处一处墙根儿,盘膝坐了下去。
燕翎道:“正好,咱们是他头两个主顾。”
萧湘云的眼神包含着似懂非懂的神色,但她没多问什么,跟着燕翎走了过去。
两个人在中年文上面前停步,中年文上抬眼上望,下经意的一瞥,然后淡然道:“两位要相面?”
“不错,特来请大风监指点指点吉凶祸福。”
中年文士道:“大风监不敢当,只不会看错、说错而已,百体皆血肉之躯,五官有贵贱之别,尧眉分八利,舜目有重瞠,耳有三漏,大禹之奇形,臂有四肘,周公反握,作兴周之相,重耳骈胁,为霸晋之君,此皆古圣之英姿,下凡之贵品,两位之中,那一位先看?”
燕翎道:“我先来吧。”
中年文士道:“麻烦蹲下来。”燕翎蹲了下去。“在下声明在先,在下看相,跟一般看相的不一样,在下不多作赘言,该说的在下一句不隐不漏,不该说的,在下只字不露。”
燕翎微一点头道:“行,请先生看吧。”
中年文士下再说话,目光一凝,紧盯在燕翎脸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吁了一口气道:
“阁下非常人”
燕翎道:“夸奖。”
中年文士道:“在下不善吹捧,说的都是实话”
话锋微顿,接道:“阁下父母双全,兄弟众多,大智慧,聪明绝顶,走正途,人世之福,入歧途,人世之害”
一瞟萧湘云道:“这位是”
燕翎道:“我表妹。”
中年文上道:“不是阁下的红粉知己?”
燕翎道:“也算红粉知己。”
中年文士怔了一怔道:“在下只有直言,请原谅!”
燕翎道:“好说,先生但说无妨!”
中年文士深深一眼道:“阁下情孽太重,命里不只一房娇妻。”
萧湘云倏然而笑,道:“先生好相法。”
燕翎也笑道:“幸亏我这位红粉知己不是醋娘子,要不然先生你就害苦了我!”
中年文士也为之失笑。
燕翎目光一凝,道:“再请教,我前途吉凶祸福如何?”
中年文士道:“阁下前途有不少危厄,不少惊险,但能小心谨慎,均能化险为夷,尤其近期内,要慎防小人。”
燕翎道:“多谢指点,相一面多少钱,”
中年文士道:“两个制钱儿。”
“便宜。”
燕翎道:“我也略通风监之学,给先生看看相抵这两个制钱如何?”
中年文士呆了一呆,倏然而笑:“阁下不但是位非常人,而且是位趣人,在下不缺这两个制钱儿,行。”
燕翎道:“我也声明在先,我也是直言无隐啊。”
中年文士道:“理应如此,阁下只管相就是。”
燕翎道:“我早已经相过先生了。”
中年文上微微一怔:“那么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燕翎道:“好说,以我看,先生的前途远较我的危厄,惊险为多,稍一不慎,即能招来杀身之祸,看先生意甚悠闲,也平安无事,其实先生身在险地,周围布满了杀机,倘先生能速离此间,那自然可以避凶趋吉,否则的话,先生就会手足相残,兄弟阅墙,到那时是吉是凶,是福是祸还很难说一
萧湘云瞪大一双美目,就在这刹那间,她恍悟这位中年文士是那一路的人物了。
中年文士更是听得两眼寒芒电闪,道:“好相法,胜以在下百倍,还有么?”
“有!”燕翎道:“为先生好,请速离此地,回转来处,先生的众手足之中,有人昧于私情,流于柔懦,事只怕难成,纵能成,恐怕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中年文士神情震动,道:“多谢指点,阁下高名上姓”
燕翎道:“我能从相上看出先生的贵姓大名,难道先生就不能么?”
中年文士脸色一变,凝目不语。
燕翎道:“先生姓曹,行三,没错吧。”
中年文士脸色大变,欠身而起,一拱手,肃然道:“人言‘北京城’卧虎藏龙,果然不错,在下告辞!”举起布招,转身行去。
望着中年文士不见,萧湘云道:“‘江南八侠’里行三的曹仁父?”
燕翎点了点头。
萧湘云道:“看样子也是为白泰官来的。”
燕翎道:“大概不会有别的原因。”
萧湘云道:“白泰官惹的祸大了,他会听你的么?”
燕翎微一摇头道:“恐怕不会。”
萧湘云道:“那你不是白说了么?”
燕韶道:“我已经尽了心了,他们不听,也只有由他们去了。”
萧湘云道:“恐怕你也不会放手吧。”
燕翎道:“你看我能放手么?”
萧湘云沉默了一下道:“我总觉得,你操的心太多了。”
燕翎耸耸肩道:“有什么办法,都是义不容辞的事,就是丢了命也是应该的。”
萧湘云瞠叹:“不许你这么说!”
燕翎道:“表妹,咱们是江湖儿女,不必讳言死字,生老病死,任何人也逃不过,既是如此,何不死得壮烈一点儿,给后世子孙留点儿光采!”
萧湘云低下头,又拾起了头:“你是对的,可是人总免下了自私!”
燕翎道:“我懂,表妹。”
萧湘云道:“不谈这些了,走吧。”她当先行去。
望着那美好的身影,燕翎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萧湘云似乎沉默了不少,说沉默,不如说阴沉,就像乌云遮住了阳光,天地色变,使得人有点透不过气来。
燕翎知道为什么,可是他并没有劝她,一路上依然谈笑风生,跟个没事人儿似的。时候差下多下,两个人还找了一家饭庄子吃了顿饭,燕翎甚至还陪萧湘云-了点酒,直到出了饭庄子,萧湘云脸上才有了笑意。
萧湘云没让燕翎送,但燕翎到底还是送她送到了萧府所在那条街的街口,一直望着萧湘云进了家门,燕翎才转了身。
燕翎回到了八阿哥的“贝勒府”天已经黑透了“贝勒府”到处是灯,灯光下迎过来个人,是荣桂。
“老天爷,您怎么一去这么久?”荣桂劈头就说。
“怎么,嫌久了,别忘了,是你叫我去的。”
荣桂马上陪上了笑脸:“我那儿敢嫌久啊,是八爷找您!”
燕翎一听就皱了眉:“难道喘口气儿的工夫都不给么,在那儿呢?”
荣桂道:“等不着您出去了。”
燕翎一怔道:“你怎么不早说,上那儿去了!”
荣桂道:“不知道,没听他说。”
燕翎吁了一口气,道:“那正好,趁这机会儿休息去,等他回来,告诉我一声。”燕翎回了屋,进屋就和衣躺上了床。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只知道是让人叫醒的,睁开眼一看,荣桂站在床前。
荣桂说:“回来了,找您呢。”
燕翎挺身坐起,摇摇头清醒一下,拧把手巾擦了擦脸就跟荣桂走了。
八阿哥在书房里,背着手来回走,看样子相当焦急,燕翎跟荣桂一进门,八阿哥劈头就道:“玉楼,怎么老找你找不着。”
燕翎道:“我出去办了点儿私事儿,回来晚了。”
八阿哥道:“我知道你回来晚了,不是回来晚我还不怪你呢,这怎么行,每当我有事儿的时候就找不着你!”
“八爷,我怎么知道您什么时候有事儿,您总不能老让我呆在家里等着吧。”
“好了,好了,别说了。”
八阿哥摆手道:“我有要紧事儿告诉你”“八爷,我这儿等着。”
“老二病了。”
燕翎一怔:“病了,今儿个白天还好好儿的呢。”
“说得就是啊,到了晚上就病倒了。”
“二阿哥病了,您急什么,这跟您没关系呀。”
“没关系我会告诉你?我这次探病没白走,听他们说是让人下了药。”
燕翎又一怔:“有这种事儿。”
“假不了,我是无意中听见老二的人说的。”
燕翎沉吟道:“这会是谁,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八阿哥道:“恐怕就是今儿个,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是谁干的,我要你赶快给我查清楚。”
燕翎道:“您要查清楚,干什么。”
“干什么,问得好。”八阿哥道:“有人能用这手法对付老二,也就能用这种手法对付我们这些个,我能不防。”
燕翎微一点头道:“嗯,有道理,二阿哥现在”
八阿哥道:“还没回宫去。”
“那就好办,”燕翎道:“我明儿个一早就着手。”
八阿哥道:“玉楼,你可务必给我查出来。”
燕翎道:“这您放心,不过怕只怕已经迟了一步。”
八阿哥一惊道:“迟了一步,什么意思,你是说他那儿的酒菜”
燕翎道:“这我知道,今儿个酒菜送进厅以前,都经人严密检查过,我看毛病不会出酒菜上。”
“那你是说”
“八爷,二阿哥的病要是让谁下了药所致,二阿哥如今已然躺下,那表示药力已经发作了,根据我的经验,下药跟药力发作之间的时间,一定相当长,这样可以让下药的人从容脱出嫌疑圈外,也就是说这药下得有一段时候了,您几位,谁都是谁的劲敌,那下药的人不可能只对付二阿哥一个人他。”
八阿哥脸色变了,一把抓住了燕翎道:“你是说那怎么办,要是中了什么毒,在药力发作之前,看得出来看下出来。”显然,这位八阿哥吓坏了。
燕翎反手把住了八阿哥的腕脉。
八阿哥急道:“玉楼”燕翎示意他别说话。八阿哥忙闭了嘴。
燕翎松了八阿哥的腕脉,道:“您张开嘴我看看。”
八阿哥还真听话,忙张开了嘴,张得好大。
燕翎凝目看了看,道:“看不出有中毒的迹象。”
八阿哥忙道:“你是说,我,我没中毒,真的么,你看真切没有。”
燕翎看他急得那样儿,有点暗暗好笑,道:“我会拿您的性命开玩笑么。”
八阿哥头上都见了汗,举袖子擦了一下,道:“这么说,现在防范还来得及。”
燕翎微一点头道:“当然来得及。”
八阿哥道:“那就好,那就好,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办。”
燕翎听得眉锋一皱,道:“八爷,府里,府外,您到底让我顾那一点?”
八阿哥道:“当然是两头都顾,外头,你去给我查,是谁下的毒,府里,你给我严密布署,加以防范。”
燕翎道:“八爷,我可是只有一个人,两只手。”
八阿哥道:“我知道,我知道,府里的人手,任由你调派。”
燕翎道:“八爷,那不行,两头我只有顾一头,您知道,查这种事儿得花工夫,得慢慢剥茧抽丝,顾得了外头,我就顾不了里头。”
八阿哥瞪了眼:“玉楼,你是怎么回事儿,这关系着我的性命啊,我要是遭了人毒手,可就什么都完了。”
燕翎道:“八爷,我不是不懂这道理,只是您也得为我们这些办事儿的人想想,任何一头都得寸步不离的耐心守着,您说,我能顾两头儿么,与其一身兼顾两头儿,到未了一头儿都顾不好,如何让我全心全意顾一头儿。”
八阿哥道:“你就不能把府里安排好,然后”
燕翎道:“要能那样不就好了么。”
八阿哥道:“那,你只顾一头儿,另一头儿谁顾呢?”
燕翎道:“那就要看您让我顾那一头了,要是您让我顾外头,府里我给您推荐个人”
八阿哥忙道:“谁。”
燕翎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八阿哥一怔,道:“荣桂。”
荣桂也一怔,急道:“我的白爷,您这是”
燕翎道:“总管,我是认为你能担当此一大责重任,才推荐你的。”
荣桂道:“您这是开玩笑,我那儿担得起这个,我什么都不会,也一点儿经验都没有。”
燕翎道:“总管,不需要会什么,也不需要经验,只谨慎,细心就行了。”
荣桂道:“这”忽然转向八阿哥躬下身去:“爷,您开恩,奴才”
八阿哥望着燕翎,皱眉道:“玉楼,这个我知道,荣桂他”
燕拥道:“八爷,府里的情形,敢说我比您清楚,除了总管,您还有可用之人么,这种事要用心腹,总管是您最亲信的心腹了,您不用他用谁。”
荣桂忙道:“不,爷”
燕翎道:“八爷,您只把这件事交给总管,我教给他怎么办。”
八阿哥道:“噢,那就行,荣桂,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荣桂急得汗都出来了,忙道:“爷,您千万收回成命,我”
燕翎一旁截口道:“总管,事关八爷的安危,你身为总管,怎么能置身事外,八爷视你为最亲信的心腹,你该有所答报啊。”
荣桂苦着脸道:“这我都知道,可是”
八阿哥道:“荣桂,不要再说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
燕翎道:“差事既已经分派好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着手,早一步要比迟一步好,走吧,总管。”燕翎拉着荣桂出了书房。
八阿哥抬手要叫,可是没来得及,他把手垂了下去,旋又举袖擦擦头上的汗。
走完一条留廊,看看离书房远了,荣桂反手拉住了燕翎,白着脸道:“白爷,您要是想杀我,也不能这么个杀法”
燕翎道:“我就知道你心里会这么想,大总管,我如今也是四阿哥的人,我会借老八这把刀杀你么!”
荣桂道:“那您为什么”
燕翎道:“你应该是个聪明人,要不然四阿哥不会委以重任,把你派到老八这儿来,怎么你偏这会儿这么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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