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手华佗”宋超然,缓缓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踱回那另两具尸体之前,脸上一幅茫然神色,使他人无法看出他内心的悲愤。
裘克心默默地跟在他的背后,嘴唇翕张了一下,似乎想说点安慰的话,而一时之间又不知如何说起。
静默了少顷之后,宋超然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缓缓挪转身躯,在裘克心脸上端详了一阵之后,道:“孩子,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裘克心答道:“是的,不过晚辈应该对你老人家的灵药,先行敬致谢意才是。”
说着,他朝“辣手华陀”宋超然深深地一躬。
宋超然微笑地道:“孩子!这是你的福缘深厚,同时也是那和尚有意成全你,老朽可实在不敢邀功。”
他话声微微一顿,不胜感慨地道:“老朽穷毕生精力,搜集三山五岳灵药,仅炼成七粒‘大还丹’,目前就只剩下这最后两粒,想不到这最后两粒,却几乎送去了我的老命,结果又救了我的老命,同时还造就了一株武林奇葩,这倒实在是我意想不到的事。”
说到这里,他目放异彩,凝注裘克心道:“孩子,你听过这‘大还丹’的功效吗?”
裘克心道:“晚辈曾于恩师口中听说过。”
“辣手华陀”宋超然道:“这‘大还丹’疗伤治病之神效,此刻的老朽就是一个最好证明,至于练武的人服了可以凭空增加一甲子功力,也决非夸张之语,不过,孩子,你今天的收获可还不只这一点哩!”
裘克心睁着清澈的双眸,困惑地望着对方。
“辣手华陀”宋超然淡然一笑道:“刚才你服药行功之际,那和尚以本身真力输入你的体内,你感觉到吗?”
裘克心点点头。“辣手华佗”宋超然道:“这种武林绝顶高手的‘隔体传功’,其功效也决不下于‘太还丹’,而且据老朽所知,这和尚生平不过问武林中事,也未收徒弟,今天对你却特别成全,可真是奇迹哩!”
裘克心道:“这位大师究竟是”
“辣手华佗”宋超然打断他的话道:“和尚的来历暂时别问,方才你没听见他交待过我吗?”
说到这里,他好像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似的问道:“你师傅究竟与‘普渡教’有何过节?”
裘克心心头暗忖:你与我师傅交非泛泛,连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会知道哩!他心中想着,口中顺口答道:“这正是晚辈想向您老人家请教的事咧!”
“辣手华佗”宋超然苦笑道:“难道你师傅平日之间一点口风也不曾透露过?”
裘克心道:“是的!”
跟着,他似若有所忆地道:“不过他老人家曾不止一次这么说过,‘师傅一生之中只做过一件错事,虽然只是无心之错,却使师傅抱憾终身,孩子,你必须好好用功练武,万一师傅有生之年不能了清此一心愿,这副千斤重担,就落在你的肩上啦!’晚辈所知道的也仅仅是这谜样的几句话了!”
“辣手华佗”宋超然沉吟少顷道:“既然如此,急也徒然。孩子,你还是遵照和尚的吩咐,先去九华山吧!”
说着,他打开那一只药箱,取出两个小玉瓶道:“老朽为了报复杀妻毁家之仇,必须做点准备工作,短时期内可能暂不露面,这两个小瓶中的药丸,红色疗伤治病,黄色祛毒防虫,你带在身边,可防意外亦可济世救人之用。”
裘克心伸双手接过两只玉瓶。
“辣手华佗”宋超然双目神光湛湛地注视裘克心道:“孩子!记着!任何人面前别说老朽还活在人间!还有,‘生死神判’西门放、‘笑面无常’司马青衫两个人你不可杀他们,老朽必亲手刃此獠以奠亡妻!”
裘克心垂头答道:“晚辈知道了!”
三天之后。
九华山化城寺客房之中。
云床上盘坐着一个灰衣老僧,须发如银,面容枯槁,此刻,似乎正在垂帘入定。
云床前面,肃立着刚由黄山赶来的少年英侠裘克心,他满脸诚挚,清澈的双眸中射出柔和的光辉,凝注老僧脸上,默然无语。
良久良久之后,老僧徐徐睁开双目,在裘克心脸上注视少顷,然后,和声问道:“那位叫你送腊丸来的高僧,有没有别的交待?”
裘克心道:“没有,不过——当晚辈向他老人家请示今后行止时,他老人家曾说可迳向老前辈请示。”
老僧闻言后,沉吟少顷,突然若有所忆的注视着裘克心道:“你既系老衲故人黄衫客白晓岚的再传弟子,老衲就要托大叫你一声娃娃了,来!娃娃!就以现在的距离,尽你全力向老衲遥空一击。”
裘克心朗目中充满困惑地凝望着老僧。
老僧微微一笑,道:“老衲有一件既刺激而又危险的任务要你去执行,虽然老衲已看出你功力不凡,但仍得亲自考验你一下,看看能否胜任?”
裘克心心头暗忖,对方既系与自己师祖同辈的人物,功力自非等闲,自己何不借此机会,一试最近几天的奇遇,究竟功力已精进到何种程度?
他念动功随,暴提全身真力,右掌猛推,一股势能推山毁岳的阳刚掌风,陡地向端坐不动的老僧击去。
那么强劲绝伦的掌风,一到老僧身前,竟似被一层无形的罡风所化,老僧依然纹风未动,仅仅他的灰色僧袍拂扬了一下而已。
裘克心不由心头暗自沮丧,可是那老僧却大拇指一翘,微微笑道:“娃娃,别丧气!当今武林后辈人物中,能以掌风击破老衲护身罡气,扬起老衲僧袍的人,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娃娃,你目前的功力,已足能担当此行任务,但不知你是否有此胆量?”
裘克心俊目一挑道:“只要能造福苍生,能解除晚辈恩师的烦恼,虽赴汤蹈火,亦所不辞!”
老僧微笑道:“你知道老衲想要你去干什么事?”
裘克心道:“请老前辈明示!”
老僧道:“老衲要你代表你师傅,走向敌人为他所设的陷阱中去!”
裘克心道:“老前辈的意思,是要晚辈前往北京?”
老僧道:“不错!来!你且附耳过来。”
老僧在裘克心耳边叽咕了一阵,裘克心只是连连点头,然后老僧由怀中取出一个黄色小布包交给裘克心道:“这东西不到紧急关头不可轻意使用,好了,你现在就走吧!”
日正当午。
宛平城中悦来客栈门口,卓立着一个倜傥不群,英俊挺拔的白衫少年,正在负手闲眺。
距离白衫少年两家店面的一家杂货店门前街边,蹲着一个须发全白、鹑衣百结的老叫化,两手架在膝心。
远处,一阵铃鸾声与杂踏蹄声响处,风驰电掣地奔过来四骑快马。
那龙钟老叟正走到街心,一见那四骑快马拨风似的奔来,顿感张惶失措,进退维谷,而那四骑快马似乎不曾看到街心的老叟,也可能是马上人根本忽视人命,奔驰的速度一点也未见减低
眼看那龙钟老叟,即将丧生在这四骑快马的铁蹄下,但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四骑快马,即将撞倒那老叟的间不容发的瞬间,蓦然两条人影一闪,那龙钟老叟,竟同时被两个人提到了街旁的屋檐之下。
紧跟着,一声清叱:“狂徒给我留下!”
同时一声苍劲的语声道:“老弟不可造次!”
原来竟是那白衫少年与老叫化。同时救起龙钟老叟的老命。此刻,那老叫化犹自握着做势纵起欲追的白衫少年的一只手,两个人的目光中,充满了惊诧与钦佩的神情,怔怔地注视着对方,连那龙钟老叟在一旁,向他们殷勤致谢,以及马上人正勒马停缰向他们怒视着也忽略过去了。
少顷之后那白衫少年才恨声说道:“老前辈!这宛平城与天子脚下的北京近在咫尺,这些狂徒如此草菅人命,难道就没有王法治他们吗?”
老叫化冷眼打量了马上人一眼哑声笑道:“王法?老弟,你没有看到他们的服饰吗?他们是大内侍卫,也就是皇帝的保镖,王法能奈他们何?”
“方才我阻止你惩治他们,也就是为了这原因,因为你惩治他们不打紧,这儿的居民可就惨了!”
老叫化一面说,一面目光炯炯地盯着裘克心,他不待裘克心有说话的机会,语声刚刚一顿,随即一拍裘克心的肩头,但他还没开口“唰”地一声,一道鞭影带着破空锐啸已向他们二人兜头抽下,同时响起一声叱道:“小子!方才骂人的是你吗?”
老叫化身形一闪,让过鞭梢,裘克心却一声冷哼,右手一扬,抓住对方的马鞭,一声清叱:“撒手!”
马上的侍卫但觉虎口一热,马鞭已到了裘克心手中,懔骇的念头未毕“叭叭”两声,左右双颊上已现出一道带血的鞭痕。
裘克心脸寒似水,目射煞芒地朗声叱道:“狂徒!在本侠未动杀机之前,希望你识相点给我滚开!”
那四个侍卫被裘克心的神威所慑,竟不敢发威了,少顷之后,由那个挨了两鞭的人色厉内荏的道:“小狗!有种的留下名来!”
裘克心满腔热血,豪气干云,见不得不平之事,又是初生之犊不畏虎,闻言之后,傲然答道:“小侠裘克心,天黑之前在城南竹林中等你们!”
那四个侍卫同时怒哼一声,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老叫化摇摇头道:“老弟!你这个麻烦可惹的大了!”
裘克手恨犹未息地顺口答道:“老前辈怕麻烦可早点避开!”
老叫化依然摇摇头,道:“老叫化对你的来历,于适才抢救那老头的身法上,已猜出一点端倪,有好些话要问你,来!老弟,你跟我走!”
裘克心虽不明白对方的来历,但他却断定面前这老叫化一定不是坏人,于是,他毫不迟疑地跟着老叫化走到了城南一座颓废的土地庙中,而这土地庙也正是在裘克心与那侍卫相约的竹林之中。
老叫化一指铺在地面上的一床破草席道:“这就是老叫化的起居之所,难为老弟将生意代我拉上门来,现在,将就点坐下吧!”
跟着,他由角落上的稻草堆中,取出一只竹筒,拔开塞子咕噜咕噜地灌了一顿,顷刻之间,这小小的破庙之中,弥漫着一片冷洌酒香。
老叫化咂咂嘴唇,长长吁一口气,道:“过瘾!过瘾!”
然后,他庄容向裘克心道:“老弟!你是否‘霹雳火’周少锋的徒弟?”
裘克心道:“是的!”
“你师傅呢?”
“不知道。”
“你没跟你师傅一起?”
“是的!”
“这就奇了!”
老叫化长眉一蹙,跟着说道:“难道他已遭了魔崽仔们的毒手?”
裘克心悚然一惊道:“前辈有何所见?”
老叫化道:“一个月之前,老叫化曾由令师口中得知一段武林秘闻,并约定五天之前在长辛店致远镖局碰头,可是如今他却音讯杏然了。”
裘克心道:“晚辈此来也是为了恩师之事,并系奉一位前辈高人之命而来敢问前辈是丐帮中的长老?”
裘克心说到半途突然转变话题,似乎有明了对方身份之必要了!
老叫化一声洪笑,徐徐解开那一件破烂的外衣,同时伸手在脸上一抹,扯下一张人皮面具。
裘克心顿觉眼前一亮,呈现在他眼帘的竟是一个赤面巨睛,鲸口狮鼻,着绸质宝蓝团花长衫的慈祥老者。此刻他外面所罩的那一件破烂外衣,虽已解开,却并未脱下,与里面的华服相互一衬托,显得极不调和。
这意外的变化,顿使裘克心想起了一个武林怪杰来,但他对面那赤面巨睛的老者却不容他开口即行含笑问道:“现在该知道我的来历了吗?”
说着,他又迅疾地戴上人皮面具,并扣好那一袭破烂的外衣。
裘克心疑惑地道:“按前辈方才所显示的本来面目,颇像晚辈恩师口中所说的‘赤面陶朱’百里诚老前辈”
那已经恢复了老叫化装束的赤面巨睛老者,不等裘克心说完,即打断他的话道:“不错,我就是百里诚,也就是名列当今武林十大高人之首的‘武林一奇’;但是如今富甲天下的陶朱公弄得沦为老叫化子,位列十大高人之首的武林一奇却需终日躲躲藏藏不敢以本来面目见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有你师傅于一个月之前向我所说的那一段武林秘闻,这些,你想不想知道?”
“晚辈当然想知道嘛!”
“赤面陶朱”百里诚道:“想知道,你就先将你来此经过据实跟老叫化说个一清二楚!”
裘克心将此行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之后,却含着希冀的神色问道:“老前辈想必已知道那两位佛门高僧的来历了吧?”
“赤面陶朱”百里诚不答复裘克心的问题,却自顾自地哑然失笑道:“我说哩!周少峰的功力固然强过我,但他的徒弟也强过我老头子,这就实在令人费解了,原来你这小鬼有了这么些可遇难求的奇遇,这就难怪啦!”
裘克心道:“您老人家不太过奖了吗?”
“赤面陶朱”百里诚双目一瞪道:“小鬼!你以为我是故意奉承你吗?”
裘克心舌头一伸道:“晚辈不敢!”
“赤面陶朱”百里诚道:“说实在话,还在抢救那老头以前,我就看出你身怀绝艺,但却不曾预料到竟比我老叫化还要高明。你知道吗,如果不是老叫化我应变快,乘势卸劲的话,那老头儿可给你我分成两片了哩!”
裘克心微笑地笑道:“那么,晚辈谨代表那位老头谢谢您老人家啦!”
“赤面陶朱”百里诚道:“小鬼,你方才问些什么?”
裘克心道:“晚辈问您老人家是否知道那两位高僧的来历?”
“赤面陶朱”百里诚道:“小鬼,这问题可将我老叫化难住了,你想想天地之太,武学之深,具有超绝神功之奇人,岂仅是那两位高僧而已!好在他们两人都是站在我们这一边,而且又是你师祖同辈的人物!将来总可以知道他们的来历,目前还是言归正传吧!”
他略一沉思,似在整理思绪,然后缓缓而低沉地说道:“当今武林中十大高手,你师傅都跟你说过了?”
裘克心道:“是的!”
“赤面陶朱”百里诚道:“十大高手之中,除了‘巫山双侠’中的老大,也就是你的师伯‘及时雨’文敬塘已经去世之外,现在仅有九人,而九人之中,‘三魔’,‘四怪’都已为普渡教所制服,目前只剩下你师傅与老叫化我两个人了。”
他语声微顿,一声轻叹之后,继续说道:“大约三个月之前,普渡教主派了他教中一个总监察来跟我洽谈,很干脆地开门见山给我两条路,第一条路是归顺普渡教,该教愿以副总监察之位相聘,第二条路是——”
他将那“是”字拉得很长,终于转变话题道:“唉!这第二条路不说也罢,总之,彼此之后,我那散布在各大城市中的银号,商行,和一切事业,于短短两个月之中,通通被普渡教劫持,而我本人,也不止一次几乎遭了他们的毒手,于是,我这当今武林十大高人之首,富甲天下的武林一奇‘赤面陶朱’百里诚,就这么沦为乞丐而不敢以本来面目见人了。小鬼,现在你明白了吗?”
裘克心困惑问道:“普渡教主究竟是什么人,就那么厉害吗?”
“赤面陶朱”百里诚道:“普渡教主究竟是谁,目前还是一个谜,不过,他派来跟我谈判的那位总监察,却是来头不小!”
“是谁?”
“‘大别飞狐’班致中。”
“没有听说过。”
“赤面陶朱”百里诚微微一笑,道:“也是与你师祖同一时代的人物啦!当然你没有听说过。”
他话声微顿,道:“提起这位‘大别飞狐’班致中,他的满身罪孽固然令人发指,而其功力的超绝,更属耸人听闻,据传说其生平从未通过敌手,仅于三十年前被令师祖‘黄衫客’白晓岚前辈所制服,以后即不知所终,想不到三十年后的今天,他却再度出世,做了普渡教的帮凶,说来真是令人慨叹。”
裘克心俊眉微蹙道:“如此说来,那普渡教主的来头可更大了!”
“赤面陶朱”百里诚道:“可不是嘛,老叫化我虽排名十大高人之首,但论真实功力,却以巫山双侠最高,但以我的估计,除了你那已经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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