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他多想,那面具倏然一紧,牢牢贴在他脸上,他只觉全身一麻,不由吓了一跳,探手一摸,下巴上竟生出无数白须,脸上亦是沟壑纵横,皱纹丛生,再低头一看,竟连一身衣饰都跟着变成了粗布农装,不由暗喜道:“这‘千面’果然是件好宝贝,只可惜没有铜镜,不知我到底化成了何等模样。”
不多时,天涯从林中走出,一见君自傲,不由怔在当地。君自傲觉出他内气有变,忙道:“天兄,是我”猛然间发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不由吓了一跳,旋即想这是这“千面”将自己的声音也改头换面了。
天涯凝视君自傲,冷冷问道:“你是何人?”君自傲苦笑一声道:“如今我是何人,连我自己也不甚了了。”他心中想着以原本嗓音说话,声音竟又恢复如常。天涯听出是君自傲的声音,却不信他可在顿饭功夫将自己变成如此模样,仍游疑不定。
君自傲不由暗喜:“看来这‘千面’确是毫无破绽,连天涯亦不能看穿。我还是快将它脱下为妙,不然天涯定不能信。”方想到此处,面上一暖,那千面一松,从他脸上掉了下来,他急伸手接住,只觉周身一震,身形衣饰尽数恢复原貌。
天涯呆立当场,半晌无语,双目中闪动着阵阵惊愕之光。君自傲道:“此物名唤‘千面’,据说是用神界怪鱼之皮制成,贴在脸上便可随心变幻模样。只消戴上它,就算站在司刑君与伍慷二鬼面前,包保他们也认不出我来。至于天兄么只要脱下黑袍,摘下面具,怕就再无人识君了。”
天涯冷然道:“你不是说可用禽鸟皮肉做出人面么?怎么这刻又改主意了?”君自傲知其不愿露出原本面目,只好笑道:“天兄若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我便为天兄做上一副面皮便是。只是天兄这身招牌式的黑袍却怎也得换上一换。”天涯道:“此事不劳你费心。”
捉来的山鸡还剩一只,足够君自傲为天涯做出一副面皮。只是此物制做颇为不易,君自傲真忙了个多时辰,才算大功告成。天涯问清用法后躲入林中自行易容,用了半顿饭的功夫方弄妥当,从林中走了出来。
君自傲见他将黑袍打成包袱负在背后,露出一身淡灰色的短装,配上自己刚做成的那张假面,活脱便是出门远行的江湖子弟,毫无“邪印尊者”的风范,不由欣喜不已。岳岸涯传他之技颇杂,平时看不出有何用处,到须用之时,却无一不是足以傲视天下的绝活。这张面具虽是仓促间制成,却也是惟妙惟肖,与真人一般无二。天涯一边摸着假面,一边道:“你这人的本事倒真不少,天下能做出这种东西的,怕也只你一人而已。”
君自傲长叹一声,道:“只是危难之时,这些本事却全派不上用场。人在江湖,最重要的还是武功”他想起自己面对强敌时的无能为力,不由大感黯然,不觉间眼角竟有些湿润。
天涯皱了皱眉,道:“多思无益,还是快快潜回天宁要紧。”君自傲点点头,将千面朝脸上一罩,化成个寻常少年,背后亦负了一个大包袱,与天涯并肩一站,正是一对远行的兄弟。
二人不再担搁,直向天宁府奔去。天涯在前放足疾奔,君自傲紧随其后,不落半步。天宁北门五里处,二人始入慢脚步,像寻常人一般缓步而行。
一入天宁,君自傲心情便又激荡起来,眼中自然射出道道寒光。天涯与他目光一碰,不由又打了个寒战,用手碰了碰君自傲,悄声道:“怕群鬼认不出你么?”
君自傲狠声道:“认出又如何,最好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省得我一个个去寻!”天涯沉声道:“你若始终不能静心对敌,早晚功败垂成!”君自傲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目中已是一片止水清光,道:“天兄放心,我自有分寸。”
天涯心中一寒,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可否想明由何处入手?”君自傲沉吟片刻,忽心中一动,道:“我自有办法。现下先回客栈瞧瞧,师父送我的短琴还在那里。”
天涯点头应允,二人沿街行至客栈,只见店门紧闭,门上交叉贴了两张官府的封条。君自傲一皱眉,迈入旁边一家绸缎庄,向那掌柜问道:“敢问掌柜,旁边这家客栈为何被贴上封条?”他心中自知原因,只是怕露出身份,索性装到底,假作是外乡来客,开口先问此事,再引到真正欲问之事上。
那掌柜道:“这位小哥要投店么?还是另找别家吧,这家出了命案,死了十多口人,官府早就把店封啦!”
君自傲假作一惊,随即道:“这可糟了,我有位朋友半月前投宿在此,怕是也遭了横祸。唉,掌柜,你可知那些尸首现在何处?我得去认认,若他真遇害而亡,我好歹也要将他的尸骨收敛了,好生安葬才是。”那掌柜摇头道:“别想啦,除了那小二,其他死的都是外乡客,又都不是有钱的主,官府哪会管尸首的事?早像那些饿死的叫化子一样,一把火烧成灰了。”
君自傲脑中嗡地一响,心头再受重击。他只望能将众人好生安葬,心中也可有些慰藉,却不料众人尸骨亦已不在,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悲愤之情堪堪便要爆发出来。天涯见状急将他拉到外面,沉声道:“现下不是动怒的时候,还是先想办法进入客店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