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充满试炼,大致不是常人可忍;人虽不知我的苦艰,我却知道自己坚韧;我想我是丢弃自己,但我不忘自己经历——
9、过年关生产队出了这么一当子事后,在好长一段日子里,曹二、秀姑、石头成了人们闲聚时的谈资。他们凭着自己丰富的想象力,编造出了一个又一个令人捧腹的笑话,给他们贫乏空洞的生活添加些作料。只是自此人们开始疏远秀姑,秀姑一家的日子一落千丈,她们不得不忍受着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压迫。对于秀姑,人们不敢接近她,生怕沾上了什么晦气,从前那个令人尊敬、令人惊艳的美丽善良的女人,如今竟成了他们的笑料。
秀姑又几次想上吊自杀就此结束一生,可是她看着三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实在割舍不下。尤其是梦姐眼瞅着就要升初中了,她暗自下决心,一定要让这三个孩子念好书,将来摆脱这个令人辛酸的鬼地方。为了孩子,她苟延残喘地活着。因此,她揣着一颗强硬的心,顶着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走出家门,投入到生产队的劳动中,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挣钱,养家。她不怕苦,不怕累,要求队长分派她干男社员干的活。她说只要能挣分,再苦再累也不怕。
可是,无论秀姑怎样拼命劳动,也无法平衡家里的生活所需。三个孩子正是章身体的年龄,饭量大增,吃饭成了他们生活的头等大事,为了找粮食吃,张寅常常带着妹妹小芳到地里找地鼠窝挖,有时运气好,一个地鼠窝能挖出二三斤粮食呢!有谷子,高粱还有花生。每当这时候,兄妹俩就别提多么高兴了。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就象秀姑一家人的日子冷得叫人打颤。
已经是腊月二十三了,别人家的年货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可是秀姑家的米面几乎吃光了,往年这时候会有乡亲邻居送来一些年货,馒头呀,年糕呀,豆渣饼呀等等。今年却没有了。张寅说:“娘,我出去给要点吧。”秀姑没吱声,张寅就拿上一个布袋出去了。他从大街西头走到东头,在村里从南边转到北边,竟没有一个人肯给他一个豆渣饼子。
张寅眼含泪花走出村子,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也不知走了多少村子,饿了渴了就抓一把雪团吃,等太阳落山的时候,他终于背着沉甸甸的大半袋子年货赶回家中。一进院子,张寅高声喊道:“娘,我回来了!”秀姑赶快把儿子接到屋里,捂住张寅冰凉的双手,心疼地说:“看把你冻的。”说完,赶快点火烧水溜干粮,梦姐和小芳也高兴的跑前跑后忙着。之后,张寅又出去讨了5次年货,秀姑一家一直吃到二月二还没吃完。
10、受牵连这时候,小芳十三岁,张寅十四岁,梦姐十五岁。当时的学制是小学五年,初中二年,高中二年。这样,这三个孩子正在本村读书,小芳读五年级,张寅读初一,梦姐读初二。小芳和小梦就象两朵惹人的水仙花,娇嫩欲滴,而张寅生的眉清目秀,聪明伶俐。三个孩子勤奋好学,刻苦用功,学习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可是,在那个反潮流交白卷为英雄的年代,他们只是受人嘲弄的五分加绵羊。
每次学校搞文艺节目,张寅必须参加,他作为反面人物,不是地主、富农,就是狗特务。有一次他扮演一个地主,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破坏五七指示,两个红小兵与之做针锋相对的斗争。由于张寅表演的出神如化、惟妙惟肖,演出获得了很大成功,他们从村里演到公社,从公社演到县城,又从县城演到省城。当时省剧团一位领导还问张寅,是否愿意上艺校学演戏,带队的却对那位领导说:“他可不能去,他家庭有问题。”在那个政治敏感的年代,谁也不想沾这个边。
那时,孩子们上小学和初中都在本村里,而上高中就要到县城。梦姐今年就要升高中了,如果论成绩,梦姐在班里数一数二,绝对没问题,但是,那时侯不按学习成绩,按家庭。由于秀姑出了丑名,政审时梦姐没有通过,而村支书那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却冠冕堂皇的去了县城读高中。梦姐回到家把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使劲的哭,哭呀,哭呀,哭够了她就出来,对秀姑说:“娘,我长大了,也该帮家里干活了。”
张寅看着梦姐红肿的眼睛,心里产生了一股无名的愤恨,他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不能让梦姐继续读高中,是的,我们贫穷,但我们咬着牙艰难的挺着,我们勤奋着,奋斗着,渴望改变眼前的困境,因此我们希望着,希望着,为什么让我们的希望落空呢?难道我们怎么勤奋都不行,怎么奋斗都不行吗?我们这是怎么了?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我恨!——
环山笑容正在招我安歇,我渐脱离累赘;我的捆绑好像都在溶解,我归,我要即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