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不清,一点风花雪月的气韵都没有。
“莫小米。”单晗雪缓缓重复着,笑容慢慢从脸上退去“你就是高一德国班新来的转学生莫小米?”
“是啊。”小米肯定地点点头,有些兴奋地说“真高兴认识你。”
“是吗?”晗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是她看错了吗?小米问自己,为什么只在一瞬间,她就感觉到这个女孩对自己的热情消失了。
“下午的课快要开始了,”单晗雪重又坐回她的老位置,脸朝着江面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可以离开了。”
“我——谢谢你今天的帮忙。”小米困惑地看着她的背影,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单晗雪没有回头。
“你好棒!”小米又补充了一句,她多么希望这个女孩能够像刚才一样善意地对她微笑、说话。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冷冰冰的。
只是不管她怎么讲,晗雪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只是静静地远眺着江面。
她被人讨厌了。
小米沮丧地朝着来时的路走去,一步三回头,每看一次都更加觉得自己彻底被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她人生中第一次主动想和别人交朋友,可惜失败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大片的乌云从远处飘来,原先阳光灿烂的午后突然笼罩着重重阴霾。
厄运总会过去的吧?
如果小米曾经这样安慰过自己,那她现在一定会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周三下午三点,教学楼西楼302教室准时响起合唱队整齐划一的歌声。
这是社团活动时间,比起化学兴趣小组时不时传出玻璃瓶爆炸的响声,田径队总有一两个体能较差的家伙趴在跑道边用呕吐凸现教练的魔鬼风格。小米左思右想,发现还是合唱这种形式比较省力安全。于是,今天合唱队的低声部多了一张新面孔,但是演唱的质量并没有因此提高或退步,因为当小米发现她唱这首从妈妈辈便广为传唱的歌曲,竟然张了两次口都找不着调之后,便决定不给辅导老师心里添堵,更不能影响其他同学的发挥。于是,模仿起某些歌手的行事风格,妄图用假唱来蒙混过关。
这原本于己于人都算是不错的选择,可是有人偏偏不肯放过她。
“瞧,瞧,是安学长。”
“安学长耶!”
排练进行得非常顺利,辅导老师半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指挥着,显然非常满意。小米更是假唱得非常快乐,口型摆得绝对标准,心中预计再过半个小时就可以顺利下课,回家去也。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尤其是女生,显得尤为兴奋,只因门口有一个人影经过。
小米的心猛地一颤,嘴型也稍稍歪了一下,和别人不同,她们是心动,而她是发怵。那个身影不用回头她都能一眼认出——
“安承凯!”辅导老师很高兴地把原本只是经过的他喊了进来“听听我们合唱队这次排练的效果怎么样,有没有机会在比赛中拿奖。”
安承凯高大的身躯跨进门内,阳光被他宽阔的背脊挡得严严实实,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尤其让小米觉得阴森无比。
小米努力地把自己往人群中挤,心里默默地念着咒语:“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可惜她的个子太小,按照合唱队队形排列的规律,她永远只有一种位置——一排一座。所以除非安承凯是个超级大近视,或者小米突然变身为透明人,否则要不发现她真的比较难。
“那就再唱一遍吧。”安承凯走到辅导老师的身旁,很襥地抱起双手,一副专家莅临的派头。
自以为是的家伙!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小米在心中暗骂,却没料到辅导老师还挺吃他那一套。
“大家再来一遍,前奏,开始!”
优美的和声随着钢琴伴奏在小小的教室里飘扬,层次分明的声部是那样和谐,连小米自己都觉得被歌声打动了,实在太美妙,太动听了
“你在干吗?”
安承凯站定在她面前,死瞪着她,在大家唱得最投入的时候出言恐吓。
果然被他得逞了。小米吓住了,原本模拟得很标准的口型变得乱七八糟。
“不要再装了。”魔鬼露出邪恶的微笑。
小米很想给他一个白眼,继续自信地假唱,可惜她的老鼠胆已经被吓破,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优美的旋律变成荒腔走板的音调,大家纷纷停止歌唱,转头看向他们两个。
“怎么回事?”辅导老师探过头来,其他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米天真地眨着眼睛,努力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学长,我哪里唱错了,我一定改。”
“你哪里都没唱错。”安承凯心平气和地说着,还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因为你从头到尾根本就没唱。”
“您一定是听错了。”小米几乎说得咬牙切齿“我唱得很认真。”
你这个家伙,一定是故意整我,一定是昨天整我还没整过瘾,今天又来报复!嘴上虽然说得客气,可小米心里早就气炸了,恨不能拿整摞乐谱砸在他得意洋洋的脸上。
“那就请你给大家唱一遍吧。”安承凯很热情地鼓掌,身旁那些花痴女生们竟然也跟着起哄一起鼓掌。
“这又不是独唱,我可不可以——”小米求救的眼光望向老师。
“前奏,准备!”老师早就转过身对着伴奏的学生示意开始。
叮叮咚咚,好听的前奏响起。
第一遍,小米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伴奏的同学非常耐心,继续弹第二遍,小米深吸一口气打算豁出去了,可是声音从丹田一路直冲上喉咙口,却在最后一个关卡漏了气。
第三遍,伴奏的同学已经有些不耐烦,节奏明显有些杂乱,但这对小米来说都无所谓了。
“不用弹了。”小米从队列里走出来,站到老师面前一鞠躬“对不起,我不会唱,你把我开除吧。”她自动要求滚蛋总可以了吧。
“不会唱就要重点强化啊。”这个家伙再次截断老师的话头“遇到困难只想逃避怎么行,既然你不会唱,那老师能否允许我单独教她,直到她唱会为止?”
议论声顿时四起,所有的同学都脸露羡慕之色,谁不想得到安学长的私人辅导?为什么这个小丫头运气这么好?
“我才不要你教咧!”小米恨恨答道。
“这不是你个人的事情,这关系到合唱团整体演出的问题。”
“我要求退出!”
“要求被驳回!”
“我不要唱!”
“轮不到你说话!”
结果那晚,小米被关在琴房里练到晚上九点,耳朵里脑海里全是“让我们荡起双桨”她唱到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她唱到一听到前奏就抱着垃圾桶狂吐。
然而,她依然一唱便会走音。
最终,她被无情地踢出了合唱队。
“安承凯!”夜半的教学楼顶楼,有人对着一轮圆月狂嚎“我跟你势不两立!”
雨,淅淅沥沥地一直下着。
这个城市很少下雨,可是一旦下起来,却似乎没完没了。
小米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听着雨滴叮叮咚咚地敲击着窗玻璃。
手里虽然捧着书,可是一个小时前翻在这一页,现在还是这一页。
好闷啊!她把书往床上一丢,真想在房间里大喊大叫。
她已经被关在家里整整一个星期了。一个星期啊!豆子都能捂出豆芽了,可医生说她的病还没有好。
谁能想到,自从八岁治好腿疾连感冒都不曾得过的她,竟然出起了水痘,浑身上下冒出了无数小痘痘不算,还又是高烧又是浑身酸痛的,把她老爸折腾得人仰马翻。医生还危言耸听地说,像她这样年龄发水痘是非常危险的,极有可能引发脑炎、肺炎,连死翘翘都有可能。就这样她从一向没人问津的小可怜突然变成了重点保护的大熊猫,别说出门了,就算走出自己的卧室门都要得到批准。
一开始她还在庆幸终于可以不用去面对学校里那些令人心烦的事情了,可是第一天她还能够在床上补眠,反正打了针吃了药一样昏昏沉沉。第二天,挣扎起来上了一会儿网,再度补眠。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就彻底睡不着了,身上的痘痘痒得她难受却不能挠,想找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却发现除了看电视、用电脑之外没啥事可干,偏偏这两样她都不喜欢。
让我上学去吧,小米对老天爷请求道。比起在家里的无聊发闷,她宁可感受学校的惊险刺激。可是天不从人愿!
门铃声响起,小米走到卧室门口,把耳朵贴到门上。爸爸不让她随便走出这间屋子,就算家里面来了客人也不用出去打招呼,因为怕她传染给别人,所以她只好用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爸爸去开了门,门口传来交谈声,可就算把整个人都贴在门上,还是听不清是男是女,在说什么。唉,这扇门的隔音质量实在是太好了。
小米无奈地把自己扔到床上,好吧,这一天看来又要靠睡觉打发了。
恰在这时,卧室门竟然被人敲响了。
“谁?”小米有些雀跃地跳起来跑去开门“是你?!”
跑调的音调,过大的嗓门,能够让小米如此失态的原因只有一个——
安承凯环抱双臂,带着一脸的皮笑肉不笑站在门口。
“小米,我请承凯来给你补课。”身后探出头来,是老爸,满脸和颜悦色“你一直不去上课进度会跟不上,承凯的成绩在你们学校里是数一数二的,你好好跟他补习。”
“不要吧。”小米把着门口不肯放人进来“我出水痘会传染的。”
“是啊,我才不想和她一样满脸痘子,丑毙了。”安承凯恶毒地赞同。
“你少鬼扯!”一颗暴栗狠狠地k到他脑袋上,身后女魔头拿着一本超厚的书正虎视眈眈“你三岁就出过水痘了,还怕传染?”
“水痘不传染,笨也会传染啊。”揉着脑袋,安承凯用很轻的声音抱怨着,然后脑袋遭到更强力的猛k“你说谁笨啊?说话给我注意点。”
这可是五公斤重的原文书啊,相当于一块板砖呢。小米叹为观止地看着安承凯的脑袋,搁在门上的手慢慢缩了回去,对自己的弟弟都下得了这种狠手,那要是拍到自己脑袋上,她不敢想。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故事,让她对后妈这个字眼存有严重的心理障碍。童话故事害人呢!
门轰然关上,站在门内的是大眼瞪小眼的安承凯和莫小米。
虽然两人已经交手过几次,确切地说是小米已经被恶整过几次,可事实上他们一点都不熟悉对方,对对方的了解仅止于家人嘴里的道听途说。
“安承凯非常优秀,成绩一流不算,人品、修养都不是一般高中生可比的。待人接物也非常礼貌,你要好好跟他学习。”爸爸是这样告诉小米的。
“莫小米脾气好,又温柔乖巧,可能因为家庭关系个性有些内向、胆小。你不许欺负她,听到没有!”姐姐这么告诫他。
“骗鬼吧,他(她)那样子根本就不像!”两人不约而同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表示极度不屑。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那次合唱队事件之后,小米已经把安承凯恨到骨子里去了,总是幻想着自己拿着把菜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也连着唱五个小时的“让我们荡起双桨”可是别说她在出水痘,即便健健康康的也未必能奈如何,这世界上能治得了他的人,据目前观察,只有他老姐。所谓恶人还须恶人磨。
小米慢慢踱回窗台边,雨越下越大,秋日的寒意更浓了。小米找了件外套披在身上,爬上窗台,蜷起腿,双手抱膝,整个人斜靠在凸窗的玻璃上继续欣赏着雨景。
她已经决定对这个入侵她领地的家伙来个置之不理,就算爸爸一厢情愿地以为安承凯愿意做家教,小米可不会相信他的假好心,这个家伙是个顶着天使外貌的魔鬼,指不定现在心里在琢磨怎么整她呢。
室内是诡异的安静。安承凯显然也不想理她,站在她的书架前,假装在打量她的藏书——整排整排的少女漫画,于是某件曾让他非常不快的事情跃上心头。
“你还真幼稚,看这种没营养的东西,难怪笨到要补习功课。”他从书架上随意拿起一本漫画翻着,不以为然地摇着头。
“喂!不准你碰我东西!”小米立刻像保护小鸡的老母鸡般跳到安承凯面前,一把抽过他手里的书抱在自己怀里。
安承凯赌气从书架上又抽过一本书,小米又抢。安承凯继续抽,这次是一个画夹。
“不准打开!”小米急喊,可惜已经迟了。
画稿像雪片般纷纷扬扬地撒满一地,小米脸色通红地趴在地上急急地捡着。安承凯低下头,看到无数张似曾相识的脸孔散落在地板上。
“他是谁?”
小米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继续收拾残局,根本不想回答他,更何况她也不知道他是谁啊。
俯下身,安承凯捡起其中一张仔细端详,画中的男生正在草地上沉睡,搁在脸上的手将他大部分的面容遮住了。即便如此,他还是一眼认出,这和上次他在树底下捡到的画像里的是同一个人——他自己。
“为什么都是他,你喜欢他?”他似笑非笑地问着,看着小米的脸色变深,连耳根都红透了。如果告诉她这个她画了一遍又一遍的家伙正是她此刻最讨厌的人,不知道她的脸色会变成什么样。
“恶心,被你摸过都脏了!”小米一把抽过安承凯手里的画稿。看她宝贝似的把所有的画小心翼翼地收进画夹里,原本恶作剧的念头突然消失了,他无法硬起心肠去破坏一个少女美好的遐想。
“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安承凯把手随意搭在书架上想和缓两人的气氛。居高临下地看着小米,他这才发现这个家伙真是小,头顶只到他上衣第一排钮扣,欺负她简直跟欺负一个小孩似的,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长辈?”小米冷笑“你别指望我会叫你舅舅,你的魔头姐姐能不能嫁给我爸还不一定呢!”
“就你爸那老牛吃嫩草的痴心妄想,我姐还不乐意嫁呢!”安承凯毫不示弱地反击,一点也没意识到他的行为正是自己平时最不屑的幼稚。
“不嫁最好,就怕你姐到时候哭着喊着让我爸娶。我爸可是知名的企业家,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有房有车,养活一家三代都没问题,想嫁我爸的人都排到中南海了,哪个不是年轻漂亮,你姐算什么呀,谁希罕!别装清高了,你整天往我家里跑,巴着我爸爸,还不是因为他有钱,还不是想从他那里得到好处,你们没一个是好人,什么爱呀,喜欢呀,忠贞呀,统统是骗人的!”记忆中最难听的话通通出闸,小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只是觉得惟有这样恶毒的语言,才能够把自己积的怨气宣泄干净,只要能看到安承凯气得头顶冒烟她就觉得痛快。
然而她并没有等到安承凯的反击。
空气中是窒闷的沉默。窗外隆隆响起的阵阵雷鸣,让人心惊肉跳。
安承凯瞪着小米,良久良久,那眼神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
“你果真是个个性别扭讨厌的小孩。不是吗?脾气古怪,就像一只小老鼠,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用一种险恶的心态揣测着每一个人。难怪你从来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难怪你要戴着这副难看的眼镜,难怪你要让自己的脸躲在黑沉沉的头发下面,因为你根本不敢让别人看见你,不敢让别人发现你是这么一个惹人厌恶的女孩。”
逼近一步,安承凯猛然一把将她拉扯到化妆镜前,把披散在她额前的头发全部拢到脑后。
镜中是一张苍白的面孔,充满着惶恐、愤怒和尖刻。
那是自己吗?小米难以置信地望着,忘记了反驳,忘记了发怒。
“看看自己,你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快乐天真,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讨人喜欢的地方,难怪你爸爸不亲近你,难怪你妈妈会不要你,你是个什么人都不会喜欢的臭小孩!”
“你胡说!”小米尖叫着甩开安承凯的手,所有她可以触及的东西,书、笔、梳子、枕头、护肤霜,统统朝他身上脸上砸去。
“我惹人讨厌关你什么事!我没人喜欢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说爸爸不喜欢我?你凭什么说妈妈不要我?!你凭什么!凭什么!你没资格,没资格”
愤怒到最后化为一阵阵呜咽,小米突然跪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彻彻底底的哭泣,不再掩着被子,不再躲在无人的角落。所有隐藏在心底最深沉的自卑、十六年来不敢宣之于口的委屈、担心,终于被人血淋淋地扒开。
她是一个有过残疾的女孩,她是一个没人喜欢的女孩,她是一个会拖累亲人的女孩,她是一个连父母都不想要她的女孩,她是一个没有朋友的女孩她,是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女孩。
“你——”安承凯愣愣地看着她,突然发现自己无意间刺中了这个女孩的伤口,蜕去一身尖利的锐刺,她不过是个无助可怜的小孩子,所有发生的一切她又有什么能力反抗?除了接受,她还能做什么呢?他所不愿接受的现实,她未见得比他更乐意接受,而他却把自己的愤怒毫无理由地发泄在她身上。
或许,他真的太过分了。
窗外,天色渐浓,雨势转小。
雨水轻轻溅在窗玻璃上的声响,像每一次心碎的声音。
屋内没有灯光,小米轻轻啜泣着,?颤抖着,?始终跪坐在地板上。腿脚麻木了,心神疲惫了,然而她只是这样坐着,仿佛要把自己这么多年压抑的所有不快统统宣泄出来。
暗沉的夜色中,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仿佛一尊有生命的雕像。当小米终于哭得累了,倦了,他静静地提供自己的怀抱,看着她小小的身躯蜷缩在他的手臂下,让她的眼泪湿透自己的衬衫,用自己的体温熨平她的颤抖。
“妈妈”
安承凯听着她在睡梦中的呢喃,原来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是这样小,这样柔弱,就像一只流浪猫。
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感受着她沉睡时均匀的呼吸,内心深处,有一种柔软的东西在萌芽,在发酵。
安承凯知道,那叫做内疚。
那夜之后,安承凯依然天天被姐姐押着来补课,依然会露出一副不甘愿的表情。而小米总是一径地沉默,默默接受自己的生活被别人安排着,默默接受这个她讨厌的入侵者,她依然是苍白的脸,依然将所有的表情隐藏在厚重的玻璃镜片和一头黑发之后。
他们没有再争吵,两个人都颇有默契地不再提那一夜发生的事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尽管他们明白一切并不会因此而抹煞。
一个个傍晚在小米的蓝色房间里日复一日地度过,他们沉默地做着习题,沉默地用纸条代替语言,沉默得好像两个不相识的人。
终于某天清晨,当小米醒来的时候发现她脸上、背上的水痘彻底销声匿迹了。于是在补课持续了一个月之后,医生宣布,小米完全痊愈,并且不再有传染性,可以去上学了。
这天,安承凯终于不再需要到小米的家中来报到。小米也终于可以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看少女漫画,或者趴在窗台上像以往一样对着街灯发愣。
然而,傍晚,当雨季之后的第一抹夕阳慢慢消失在天际席卷而来的暮色中,当小屋再度恢复一室阴暗,那一夜发生的事情突然如潮水般涌入小米的脑海。
小米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是永远不会忘记的。而他们之间的某种联系,消失了,便像治愈的水痘,不会再出现了。
为什么心里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