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持了一年多的婚姻,岂不是已经超预算?所以,漂亮女生为钱和尊严痛苦了一段时日,就没心没肺地开始浪里个浪,浪里个浪,继续流浪儿的生活了。
这样一个活宝,还生孩子。据厨师丈夫说,漂亮女生刚生完了孩子,就活蹦乱跳地背上包,跑到护士面前说,她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舞会,下午要去买件衣服。
我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暗自猜度。她可能原本打算在亲子鉴定后就把孩子扔给法理学老师,没料到那一脚踹得那么狠,一下把法理学老师踢到了大洋彼岸,孩子送不走了,只好自己养着。
不过,漂亮女生虽然没什么责任心,倒也不至于心狠手辣,平时对这孩子还是喜欢的,像养了条小狗一样开心。她一直在盘算,玩归玩,正经任务还是有的,就是给孩子找个能负责任的爸爸。我觉得她这样一个想得开的人,这样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我们坐着没事儿,就开始谈最近最热闹的这个女研究生的案件。漂亮女生很想知道法庭能让这位倒霉的男友赔多少钱。她还想知道为什么这个姑娘在男友家上吊自杀,让他一辈子不得安生。她对爱恨情仇和钱都有浓厚的兴趣。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件跟我们无关的事儿。我告诉漂亮女生,死者的父亲看上去非常的儒雅,无边眼镜,面孔平滑白皙,微笑时嘴角一牵,温柔而绅士。他女儿在日记里描述的种种行为,一点也看不出来。如果非得从他身上找出一点点暴虐的气味,就是藏在眼镜下的眼睛,眼角略有些下垂,像是三角眼,微微带了些乖戾之气。
漂亮女生听得若有所思,恍惚了半天,才说“真是。要是找一个这种有暴力倾向,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的男人,多可怕。”
我们闲聊的时候,旁边一桌的女孩子站了起来,到卫生间去了。她的男友,或者是想追求她的年轻男人,毫不犹豫地抓起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按了几下,若有所思地看看,把手机又放下了。
他放下手机,一抬眼睛,正好看见我和漂亮女生的目光,愣了愣,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水。一会儿,女孩子回来了,一边甩手,一边抱怨卫生间的擦手纸已经用完了。
刚才还觉得异常温暖美丽的景象,在这背身的偷看之后,立刻变成了浑然不觉的危险。我很不舒服,扬扬眉毛,说“走吧。”
漂亮女生拎起了包“陪我去上一下厕所。”
女厕所门紧紧锁着,我们等了十五分钟。男厕所的人进进出出,都在看着我们。可是我们在门口左摇右摆,怎么也没人应声。小姐说厕所里有人,让我们耐心等一下。
就算是有人,把大门锁起来干吗?难道在手淫?漂亮女生咕噜着抱怨,脸色越来越难看。
又等了三分钟左右,漂亮女生实在等不及了,把包挂在我肩上,直接就走进了男厕所,一边往里走,一边还说“他妈的,你看看,你们男厕所真他妈的脏!”
她的话音刚落,紧接着一个高个子年轻男人拎着裤子跑出来,一边跑一边系皮带,嘴里还叨叨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慌慌张张,狼狈地从我身边溜过去,一转眼就不见影了。
36
一家房屋中介给我打电话,说有一套房子很符合我们的要求,叫我去看房子。他眉飞色舞地说,那套房子很干净,精装修过,有沐浴房,木地板,一室一厅,四十二平方米,售价五千一平方米,二十一万就可以搞定,不用装修,直接搬进去。中介为了加强这房子的魅力,还说,房子是一九九八年盖的,是电视台盖给员工的,所以,邻居的素质也不错。
素质,我查了下字典,这个词的解释是,解剖学特点。那么,电视台的人,为什么素质就不错呢?真让人想不明白。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去看房子了。约了中介的小男人在路口等着,我一跳下车,他就毕恭毕敬地迎了上来,一脸明媚而又暧昧的微笑,身上的蓝衬衫烫得真平,一丝不乱,跟秃子的头发似的。
小区在城门边上,绿色植物很多,空气有些阴阴的,沿着长长的林yīn道走进去,看见两边的垃圾箱都还算干净,颇为安慰。只是一楼的防盗窗像栅栏一样把里面闪动的人割成一块块残缺抖动的肌肉。生活总是不失时机地暴露人的本质。
楼道背光,很暗,尽管是大白天,我还是开了灯。还好,从一楼到五楼,没有灯泡坏。楼道里也还算干净,没有堆着陈年的箱子、自行车、报纸和炉子。总算这房子比较新,人们来不及制造那么多垃圾让路过的人友情分享。
到了五楼,房主已经在门口抽烟了,看见我们,没表情地进了屋。我走进屋,看了看,右手是厨房,用的是美标龙头、a。o史密斯的热水器,灶具不知名,但有个西门子的小洗碗机。然后,左手边是六平方米左右的走廊,俗称客厅。煤气管道就暴露在墙面上。
再往里走,就是唯一的一间卧室。地板是实木的,没错,但黄不溜溜的颜色让人愤怒,而且,阳台上的地板还破了几个小小的洞。墙面上,大片的开裂,不知道是不是刷墙前没把粒子刮干净。客厅旁边的浴室里,普通龙头,普通台盆,暗红色的沐浴房黯然得像被沙子磨过。
我来来回回走了三趟,一直没吭声。房主和中介站在阳台上,说了几句话,然后中介说“这地板真光亮,真不错。”
房主说“是啊,我搬进来时,全部装修了一遍。你在厨房吗?那龙头都是美标的,开关都是飞利浦的。”
的确。不过,他为什么不说,厕所的龙头可不是美标的,开关也不是菲利普的。我抱着胸站在厨房里,没吭声,继续听他们说话。中介指着阳台说“晾杆是自动升降的?嗯,好方便啊。”
房主说“是啊,是啊,这儿住着很方便呢。看,客厅顶上打了八个吊柜,把所有能利用的空间都利用上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抬头一看,才发现客厅的顶上被八个吊柜占得满满的,这样,客厅的层高就大概只有两米二高了,空间很压抑。就算视觉效果我不计较,万一走过去的时候,吊柜掉下来怎么办?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和他们站到一起,蓝衬衫的中介笑盈盈地说“这地板不错吧?”
“得换。”我嬉皮笑脸地说“瞅那几个洞,一进门就像上无人售票车似的。”
“哦。”房主嘟着嘴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像被噎住了,半天才说“总的来说,你觉得这房子怎么样?”
“不错啊。可惜的是,买了也住不进来,得找人把墙面全部刮掉重来。墙面已经剥落了,不能直接刷乳胶漆。”我抬头看天花板“楼上漏水啊?”
“有点。现在修好了,只要重刷一下就可以了。”房主像被扎破的皮球,吐了几口气,终于咬着牙说“你觉得怎么样?”
“重刷很麻烦的,要刮掉好几层。”我沉吟了一下“我觉得还不错。价格能低些吗?”
“小姐,这价格已经很低了。今天中午一个人见了,非要买,我听说你要买,故意拖的。你知道的啦,那种生意人,总不比你们文化人。我还是讲究的嘛,希望自己有个好买主。那个主顾出二十二万呢。”
“哦?”我看看他“这么有缘分?”
蓝衬衫在这种不恰当的时候插嘴说“是啊,买房也是缘分啊。”
真愚昧。不过,拿这架势出来,想必价格是不肯让的了,我略一迟疑,房主又急切地说“你要买今天就定下吧,否则我晚上要给那人消息了,你就买不到了。”
我左右看看,这房子的确不错。总的来说,小区环境和内部都还算可以,若在这里结婚,还是可以的。
我犹豫了一下,拨施刚的电话,先是通话中,后来,信号就没了。
没联系到他,我立刻就觉得这房子似乎事关重大,忐忑不安地在屋里转了十分钟,紧张得一头汗都出来了,慌张地说“我先回去了,一个小时后给你消息。”生怕他急了眼儿,跟我这种口出狂言的人一般见识,把房子卖给别人。
房主不太高兴地说“一个小时啊,不要拖,否则你可能就买不到了。”
下了楼,蓝衬衫中介走了。我再打施刚的电话,他的电话还是接不通。我打通了漂亮女生的电话,说了这事,问她怎么办。
漂亮女生顿了顿,奇怪地问我“要是这么抢手,他干吗这么在乎你一个小买主?要是我,理都懒得理你,你爱想多久就多久去吧。这跟女人泡男人不是一样的嘛。”
我脑子嗡的一声,觉得世界顿时明亮了许多。人生,需要学习的东西,可真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