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病房内,白色漆墙旁的方柜上摆着一束香槟玫瑰。温语涵穿着淡蓝色的衣袍躺在病床上,额头上缠绕着一层白色的绷带,细瘦的手腕上打着点滴。
安至雍将买来的果汁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转过身,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温语涵。
她睁开浮肿的眼睛,瞅着他。
“阳光会不会太刺眼?”安至雍体贴地问。
她摇摇头,伤口不小心碰触到枕头,令她蹙紧眉头,张开干涩的唇说:“不会。”
他倾身替她调好枕头的高度,避免再碰到伤口。“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有。”语涵看着他的脸,颇不习惯他突来的体贴。
从发生车祸至今,她只知道自己受伤被送入医院,而后进入开刀房动手术,但是对于真正受伤的部分还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麻葯退后,疼痛与昏睡就不断地重复占满她的记忆。
每次,她在床上因疼痛而抽泣时,就会看见他急忙地唤来医生和护士,替她打止痛剂。
等情况较稳定之后,她却一直处于晕眩的状态,就算躺在床上,也觉得天旋地转,好令人难受。
偶尔,她会瞧见他抿唇不语,用着哀伤、怜悯的眼神静静地望着她。
认识安至雍这么多年,她从来没见过他那种表情,仿彿背负着巨大的沉痛与悔恨般,那样的他令她觉得好陌生,充满距离感。
“我拿果汁给你喝好吗?”
“好。”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她的身边,将买来的新鲜果汁插上吸管,递到她唇畔,她要伸手捧住丙汁时,他却摇了摇头。
“我帮你拿着。”
她喝了几口后,将嘴巴移开。
他主动抽起湿纸巾,轻轻拭着她的唇。
“头还晕不晕?”
“一点点。”她抚着额头上的绷带,发现左耳缠得厚厚的,拿起桌上的镜子照了一下。
“有什么不舒服要说出来。”他叮咛道。
“哇!我的脸怎么肿这么大一个包,好像一个大包子绑在耳朵上,好蠢喔!”她故作幽默地说道,想要缓和一下病房内沉闷的气氛。
“动作不要太大,小心扯到耳朵上的伤口。”安至雍细心地叮咛道。
“我受伤的不是头部吗?”她还以为自己是头部受伤,才会一直处于头晕的状态。
“你的左耳受伤,医生替你进行过手术,因为耳朵还塞着棉花和绷带保护伤口,才会包扎成那么大。”他墨黑的瞳眸掠过一丝痛楚,轻声说道。
“什么时候才可以拆下来?我头好痒,好想洗头发。”
“要过几天才能拆下来,你再忍耐一下。”
“原来里面塞着棉花,难怪我一直听不太清楚,老觉得整个耳朵轰轰的响”她噘起红唇,抱怨着。
他的心难受地揪住,静睇着她纯真的脸庞,犹豫着该怎么开口跟她说。
她若知道自己的左耳再也听下见声音,会怎么样呢?朝着他大哭大闹、拳打脚踢,还是会数落他下够体贴呢?
他明白敏锐的听觉对一个玩音乐的人而言很重要,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能代她承受这一切。
失去听力,简直是在她的音乐路上宣判了无期徒刑。
他拿起温热的毛巾,擦拭着她纤细的手腕。
“你突然变得这么体贴,我毫不习惯喔”她怯怯地笑着。
“我是你的老公,不对你体贴一点,怕你向我爸告状。”他嘴角微乎其微地牵起一抹笑,淡淡地说。
“也对。那我要趁着生病的时候,好好地奴役你、使唤你、折磨你!”她故作轻松地说。觑着他好看的侧脸,眼前的他令她感觉好遥远、好陌生,不是她记忆里的安至雍。
他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像正隐忍着巨大的悲伤似的。
但,他究竟在难过什么呢?
他的温柔为什么会令她感到心酸?
“那就惩罚我当你一辈子的奴隶。”他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容。
“好啊!”她点点头。“对了,我的结婚戒指呢?怎么不见了?该不会发生车祸时弄不见了吧?”
“我替你收起来了。”
“还给我,那是我奴役你的信物。”她摊开手掌,向他索讨。
他从口袋里掏出戒指,执起她的手,凝视着她,说:“语涵,这阵子我仔细反省过了,发现我以前对你好坏,老爱捉弄你。”
她马上附和地点头,数落道:“对啊!你真的对我挺霸道的!”
“所以,就罚我当一辈子的妻奴,好好地补偿你,好不好?”他缓缓地将戒指套进她的手指里,倾身亲吻着她的脸颊,说:“你已经接受我的戒指了,一辈子都不可以反悔喔!”
这次,他是真心想当她理想中的丈夫,当她一生的依靠,替她挡去风雨与危险。
“嗯。”她淡笑着,佯装若无其事地点头,事实上,他的温柔、他的话已开始令她生疑。
他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静静睇着她单纯的脸,许久后,终于鼓起勇气道:“关于你的病医生说,你因为受到撞击,导致左耳受伤,影响到听神经,所以未来你的左耳会听不见声音”
果然是有事啊她缓缓地垂下眼睛,盯着被他紧握住的手,透过交握的手心,她仿佛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不安和歉意。
他们认识太多年,她太熟悉他了。
她明白他的自责,即使他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的温柔来自于他的歉意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淡淡地问道:“永远都没有办法恢复听力吗?”
“应该是没有办法。但是如果有需要,医生说可以戴助听器改善听力。”他苦涩地说出口。就算戴了助听器,也弥补不了她残缺的事实。
“那我的右耳呢?它是正常的吗?”她忍住悲伤,不敢在他面前掉泪,怕他难过。
“是正常的。”他赶紧保证道。
她故作释然地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漾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来讨好他,轻拍着自己的胸口,说:“还好我脸上这个肿包是耳朵手术后的纱布,不是真的肿这么大,要是真的肿成一个大包子,我大概会变成小白痴一个吧!”
“语涵”他哀伤地抬眸颅着她微笑的脸庞。
“幸好,我右耳还听得见,要不然可就糟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她俏皮地眨眨眼,故作开朗地说:“你还记不记得古时候的人说过一段话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什么的?你说,我会不会变成第二个乐坛上的贝多芬啊?”
她的乐观令他更加难受,他情愿她大哭大闹,也不要她冷静地接受这一切。
“贝多芬听不见声音,还创作出许多伟大的乐曲,你说,我会不会也写出许多大卖的曲子呢?”她一派天真地抓着他的手臂问。
“也许吧。”
“那你现在还不快点讨好我?这样吧,干脆签下我当专属的配乐师,以后就把所有的电影配乐都交由我负责好了。”
“那我的公司一定没多久就会倒闭。”他苦笑道。
“你少瞧不起人了,搞不好我以后会变成很有名的配乐师,到时候你若找我作曲,我就要加倍收钱!”她像往常般,不服气地昂起小巧的下颚。
“那就快点把葯给吃了,才能早点出院。”他拿起桌上的葯,递给她。
她皱着眉心,撒娇道:“这葯好苦”
“快点吃下去,等你出院后,我有个惊喜要送给你。”他柔声哄道,将水杯递给她。
她乖乖地服下葯,仰头喝了好几口水。
放下水杯后,她正想问问他口中的惊喜是什么时,他的手机铃声恰好响起。
他起身,走到窗台边接听电话。
她望着他严肃的神情,猜想他大概是在谈公事。
半晌后,他收线,走回床边。“语涵,公司有点事,我必须要回去处理一趟,晚点再来陪你?”
“好。”
“要乖乖的,要是不舒服的话,记得按铃通知护士,知道吗?”他捧起她的脸,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上一个吻。
她驯顺地闭上眼睛,承接着他的吻,在他的唇里尝到了苦涩的无奈与心疼。
“嗯。”她点头,佯装疲惫地闭上眼睛,准备休息。
他替她盖好被毯,拉上窗帘后,轻巧地掩上门,离开。
确定他离开后,她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就算她再怎么坚强,也无法不为自己的残缺感到难过。
她佯装乐观、假装洒脱,为的是害怕瞧见他自责的表情。
因为爱他,怕他难受,所以隐忍着痛楚,情愿自己难过,也不敢在他面前掉泪,只敢躲在被窝里,任凭一波波的泪水溢出眼眶,濡湿了枕头,汇聚成一滩说不出口的苦楚
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温语涵在安至雍悉心的照料之下,慢慢地康复,左耳上的绷带也已经拆除,只剩下耳廓上淡淡的缝痕。
自从发生车祸之后,安至雍对她是百分之百的体贴。每次到了回诊日时,不管多忙多累,一定抽出时间陪她去医院,就连平常过马路时,也总会记得慢下脚步,牵住她的小手.
因为他的体贴,让她学会释然,努力告诉自己,一切都只是意外,再多的泪水与怨慰,都不能改变这场悲剧。
如果身体上的残缺能够换得安至雍的爱,她觉得很值得,因为他现在表现的就像一个完美的丈夫,好到令她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偶尔会让她觉得心酸的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她大呼小叫,说话的声音总是愈来愈温柔,却忘了她的听力已经不再敏锐
繁星点点的夜晚,沁凉的风从车窗灌进来,温语涵换上一袭墨绿色的洋装,衬出一身白皙无瑕的肌肤。
安至雍将车于开到一间饭店前,将钥匙丢给泊车小弟,体贴地绕过车头替她开门。
她伸出修长的美腿,跨出车厢,与他十指交握,一起搭上饭店的电梯。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亲匿地挽着他的手臂问道。
“我不是说过了,只要你乖乖地遵照医生的指示,定期服葯,出院后就送你一份惊喜?”
电梯抵达顶楼后,他牵着她的手走进一间法式餐厅里。
服务生立即上前为他们带位,领着他们走到靠窗的位置。玻璃帷幕外,可以清楚地看见101大楼和市区里璀璨的灯海。
“你所谓的惊喜就是带我来吃法国料理啊?”她脸上漾着甜甜的笑意。感觉好像在约会一样,浪漫得让她觉得不真实。
他挑眉睇着她,淡笑不语。
入座后,服务生送来香槟,两人举杯轻啜着。
忽然之间,四周都静了下来,连灯光也暗了几分。语涵好奇地环视周遭一眼,这才发现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的顾客,整间餐厅空荡荡的。
她疑惑地瞅着他,他该不会把餐厅给包下来了吧?
他性感的薄唇噙着一抹笑,静睨着她的反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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