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她转头问林怡君:“那你几睡?”
“我六岁!”
“你六睡,我是睡,那你比我大。”她还是坚持她是“是睡”而不是老男生说的“四岁”
“所以我说你很厉害呀,一下子就把稀饭吃完了。”刚刚那口稀饭还在嘴里,林怡君含糊不清地说着.
“嘿嘿”又是一阵得意的笑容。
一旁的昊昊低头默默吃稀饭,但不忘把她们的对话听进耳里。
吃饭速度快慢和年纪大小,真的有直接的关联性吗?通常小孩吃饭是真的很龟毛没错,但她也没必要得意成那副模样吧?
再看一眼她得意到几乎忘了自己是谁的小胖脸,一笑,他觉得小孩真的很天真、很可爱。一个是羡慕人家吃饭吃得快,另一个则是得意自己吃饭速度比别人快。
小孩?对,没错,在他眼里,不论是恰君还是深深,都只是小孩。但他显然忘了自己也不过才十一岁,又没比人家大多少!
坐在另一桌的永惠修女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注意着这张餐桌的情况。
看着殷昊同深深说了一大堆话,再看他为她添稀饭,然后又见怡君和深深已打成一片她知道深深已可以接受这里的环境,还有这里的院童。
贝起笑容,她就知道殷昊是个值得信任的孩子。往后深深跟着他,应该很快就能适应院里的生活。
她双手举放在胸前,轻声念着祷文:“主啊,我们祖先的上帝,感谢祢的怜悯,愿祢荣耀的圣名,永远受人尊重与敬仰”
夜里,这一场雨下得又粗又快又急,还不时夹杂着“轰隆隆”的雷声,打醒了睡梦中的深深。
她最害怕打雷,所以在这个夜深大家都好眠的育幼院里,只有她被这场雷雨惊醒。但即使害怕,却也没见她哭,没见她吵闹。
静静地坐起身,食指卷绕洋娃娃的发,好像这样能稍稍安定她的心情。然后两条小胖腿跨出小床,肥脚掌在地板上磨呀蹭呀。几十秒后,终于让她蹭到了她的拖鞋。
套上拖鞋,抱紧洋娃娃,她在黑暗中找到了房门口。脚跟用力往上一抬,她勾着了门把,轻轻向右一转,走道上昏黄的灯光随即窜进房里。
偷偷摸摸踏出房门,脚跟再度往上用力一抬,勾着门把的右手轻轻向左转,然后整个房间随着她离开的身影,又回复到原来的黑暗。
这条走道上共有六间寝室,左右两旁分别有三间,每间寝室里有两张上下铺的木床,所以一个寝室里可以睡四个院童。
她站在走道上,看了一眼每间寝室的房门。老男生会睡在哪一间呢?
“轰隆!”屋外又响起雷声,她想也不多想地凭着直觉,抬起脚就往左边最后一个房间跑去。
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又关上门后,她咧嘴一笑,脸上净是得意。
瞧!眼前那张床上的那坨身影,不就是老男生咩!虽然黑暗中她看不清床上那人的长相,不过她就是知道床上的物体是老男生,因为这个房里有他的味道。
他的味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味道?嗯就是老男生才有的味道呀!
抱着洋娃娃,她弯着身子,鬼鬼祟祟地朝床上那坨物体前进,还不时停下脚步注意那物体有没有醒来。终于在历经一番辛苦,只差没有膝盖着地、匐匍前进之后,她顺利盗床成功。
轻轻掀开盖住那物体的薄被,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上床尾,然后躲进薄被里。接着,再以毛毛虫的蠕动方式慢慢往上蠕,蠕呀蠕呀蠕,她从床尾蠕到床头。
翻过身,找着了最舒服的位置,她准备再度入睡。
“啊”打了个呵欠,好累好累耶!经过刚刚那一番千山万水、历尽艰辛的“折腾”后,她真的好累耶!
阖上打完呵欠的嘴巴,抱紧洋娃娃,上眼皮沉重地直往下眼皮压去。就在上眼皮即将接触到下眼皮时,她发现眼前距离她不到两公分处,有两粒圆圆的“灯光”
上眼皮猛然弹回原位,她先是错愕地睁大双眼,但随即又换上一脸谄媚的表情“嘿你好啊!”你你好?殷昊啼笑皆非。
其实早在她一转动他的门把时,他就醒了。他一向浅眠,即使是同房其他床上的院童翻个身,他都会被扰醒。加上考虑到他的年纪已近青春期,多多少少会有尴尬的情绪反应,所以也不大方便再和他人同房,于是特丽莎修女安排他一个人睡一间寝室。
当他一发现他的房门被打开时,他就知道是她。很奇妙的是,他没翻身过去看清来人,也没听见她的声音,可他却能确定闯进他房里的就是她那个很容意就得意,喜爱用食指卷绕洋娃娃头发的“是睡”小娃。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见老男生只是用着一双晶亮亮的眼睛看着她,却不回她话,她只好继续往下说。
“这么晚了,你不也还没睡?”殷昊看看眼前的小娃,他实在怀疑她真的只有“是睡”?
“啊!”顿了顿,她的脑袋开始寻找一套好说辞。然后,她伸出右手拍拍他的左肩。“那是因为我听到雷声,担心你会害怕,所以特地跑来陪你睡。没办法呀,谁教我早上那碗稀饭是你装的,我不能对你见死不救。”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啊!是你害怕雷声,所以睡不着吧?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恶人无胆”!
“喔,那我应该要谢谢你啰?”殷昊憋笑着。
“嘿,不要客气啦。那我现在开始陪你睡觉吧!”又打了个呵欠,挪挪身子,她在他怀里找到温暖,然后右手横过他的身子,右脚也直接横在他的腰上,一点都不像是女生睡觉的姿势。
虽然是夏季,但下了雨的夜晚还是带着凉意.殷昊拉开薄被,将被子重新覆在自己和怀中“是睡小娃”的身上。
打了个呵欠,他也是困意连连。正当阖上双眼,打算好好睡觉时,怀中的“是睡小娃”突然不安分起来。她把头探出来一点,再用脚把被子往下踢一点,接着,她用很正经的表情看着他,然后
“喂,你说,我们现在这样是不是叫作‘盖棉被纯聊天’啊?”拨拨散在脸颊的乱发,她一脸认真。
“盖棉被纯聊天”这句话的震撼力,让殷昊的表情像是看到鬼一样,他的嘴巴张得好大好大,只差没把下巴也震到地上滚。
“你说啦!”深深皱着两道眉,这可是很严肃的问题耶!
“这个问题嘛”天啊,谁来救救他呀?这小娃真的只有四岁?“算算是”他困难地回答。
“嘻,那我们干脆就聊天聊个够吧!”外面雷声一直响,她实在不敢睡,虽然有老男生和她一起睡,可是雷声还是很可怕。
“聊天?”现在都几点了,她要聊天?而且还要聊个够?“你想聊什么?”聊就聊吧,反正床上突然多了个“陪睡”的客人,他大概也很难再有好的睡眠品质。
“嗯”她想了想,很努力地想。“我看你说故事给我听好了。”她想起以往她要是睡不着时,妈妈都会说故事给她听。
“说故事啊”原来她睡觉时要听床边故事?所以尚未进来育幼院之前的她,应该是个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疼的小鲍主吧?!“好吧,我就来说个故事。”
虽然现在的他很困,虽然他对于她偶尔从天外飞来、让人难以招架的言论颇感无言,但他就是没办法拒绝她。
“嗯来说‘放羊的小孩’好了。从前从前,有一个放羊的小孩,他很喜欢说谎。有一天,他在山上放羊的时候,突然觉得很无聊,就朝着山下喊:‘狼来了!狼来了!’然后,山下的大人们”说着说着,他呵欠不断,声音愈来愈小。
而躺在他怀里的四岁小娃,也早已经睡得沉沉稳稳。
在这个夜晚之后,食髓知味的她竟然在每个夜晚趁着大家都睡着时,又抱着洋娃娃偷偷摸摸跑到他房里和他“盖棉被纯聊天”吵着要他说故事给她听,她才肯乖乖睡觉。
第二晚,他为她说了个“三只小猪与大野狼”的故事;第三晚,他说了个“七只小羊与大野狼”的故事;第四晚,他说的是“小红帽与大野狼”的故事,不过这个故事未说完,她却开始埋怨“哎哟,怎么听来听去都是大野狼啊?它为什么要轧这么多部呢?很缺钱吗?”
殷昊无言又无力,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野狼在童话故事书里的出现次数会这么频繁。更让他无奈的是,后来不管他说什么故事,她不是嫌他净说些老掉牙、没创意的故事,就是破坏整个故事的美感。
她说睡美人一定有口臭,所以才会在经过一百年以后,好不容易有王子愿意吻醒她,而这个王子会吻睡美人,其实是因为王子的口臭比睡美人更可怕。
她说灰姑娘有香港脚,所以她穿过的玻璃鞋没人敢穿,王子才会顺利找到她,然后和她结婚。
她说逃陟小姐和鸭子先生一定有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奸喔,坚定的感情,所以后来才会生出丑小鸭。
她说、她说、她说
就这样,每个深夜他总是被她吵醒,接着,他带着浓浓的困意为她说床边故事,然后她开始天马行空地把美好的童话变成可怕的童话,直到两人沉沉睡去为止。
一个个夜晚,一个个故事,建立起一个四岁小娃与十一岁老男生“盖棉被纯聊天”的深厚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