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她说:“你还需要什么我没想到的东西吗?这样可以吗?”她站在门口.准备离开。
他尽力让声音听起来很快活。“没有了,亲爱滴,我在这儿就像是牛奶桶里的老鼠一样舒服。”可是他一点也不快活。
“亲爱的。”她说。
他笑了,看着这戴着一顶大帽子的瘦高女子。她终于露出亲切的一面。也该是时候了。
可是她马上破坏了气氛,解释道:“你老是说亲爱滴,应该是亲爱的。”
他皱起眉头,这一大堆纠正弄得他头昏脑胀。
她站在那里。她其实并不严厉,但她好像总在对他秤斤论两。这真是教人不自在,被一顶望着自己的帽子评头论足,一张没有眼睛的嘴巴对着自己说话。她到底有什么问题?他心想。她是斗鸡眼吗?还是金鱼眼?
他想她一定长得很丑,才一直戴着帽子。
“我们要在这方面多努力,”她说。“就从明天早上开始,今晚我有学生。”她转过身叫道:“弥顿?崔先生要洗个澡,麻烦你放水,并且让他刮个脸,把胡子剃掉。”
明克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哼了一声。他走到门口,望着她的背影。可恶,这是怎么一回事?连他都知道绅士应该留着胡子,而且他也不想洗澡。他本打算说出来,可是她已经快步走开了。可恶。好吧,这件事他会和老弥顿自行解决。
然而这家伙就和魔力一样顽固。
“如果包小姐说你要洗澡,”老弥顿手指一戳明克抓住它。“你就得洗,先生。”他露出嫌恶的表情,又加上一句:“看看你那样子!”明克并不介意清洗一番。经过疲累的一天,他早就有这个打算。可是他并不想用弥顿或漂亮裙子小姐想要的方式做这件私密的事。然而身为一位理性的人,而且只为了表现礼貌,他还是让弥顿拉进浴室去看那座浴白那家伙对它骄傲得不得了。一座又大又白,还有四只脚的东西,只供人洗澡真是浪费。明克可以用它来洗一个月的脏衣服。
“挺不错的嘛。”他对弥顿衷心地赞叹道。
事情从这里开始急转直下。不要并没有让那家伙的动作慢下来,弥顿在浴白里加了很多热水。当他开始脱明克的衣服时不管什么理由,明克都不会让人替他脱衣服,他马上爆发了。
“既然你这么喜欢洗澡,那你自己进去试试。”他一把抓起那个家伙他轻得明克光揪着他的外套就把他提了起来,可是他还是礼貌地用双手举起那个老家伙把他连人带衣放进水里,水溅洒出来,发出很大的声响。
明克没有动粗,也无意伤害他,只是要让他知道自己绝不会进入一缸热水里。热水是拿来煮萝卜,不是用来对付崔明克的。
水声才刚静止,他马上听见包小姐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裙摆沙沙作响。当她从门口冲进来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哇,他的老师一点也不丑。不,她虽然称不上漂亮,但是除去了那顶帽子,她更吸引人。她的头发是金红色的,又浓又亮,衬得她的脸很白就像窗户射进来的阳光,可以将一个普通的房间变成教堂。她的皮肤白若凝脂,散布着浅浅的雀斑,像撒了一层金粉。她有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在眼镜后面闪烁着光芒。然而她脸上最棒的部分是她的鼻子,细细长长的,像刀子一样带着弧度,是个坚强的鼻子,大小对这样一个细瘦的女人也刚好。要是她把头抬高一些、夸耀一下,他会说这鼻子足以展现她的个性。
然而从包小姐眼镜后面那双谨慎的眼睛看来,她一点也不欣赏自己的长相。
拿下帽子的她真是不错,明亮的色彩,有趣的外貌,像从森林里走出来的精灵。
一个愤怒的精灵。“噢弥顿!你还好吧?你干了什么好事,崔先生!我在楼下就听见你的咒骂了!”
弥顿和明克同时开口。
“我只是不要他那滑溜溜的手指攻击我”
“我弄湿了,不过没事”
“我才不进任何人的浴白,今天你们并没有说要洗澡”
“小姐,这个人该送到动物园,而不是浴白”
“就算给我一百个金币,我也不要让一个老头”
“够了!”她说。“你已经骂够也大发雷霆够了,崔先生。”
不知感激的女人。明克吸口气挺起肩膀,努力控制声音说道:“告诉你,小姐,要不是我大发雷霆”他学着她的口气,虽然他只能略微猜测那句话的意思。“我就会光着屁股站在这里了。”
这番话嚇了她一跳,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好像两个蓝色的盘子。
很好,利用她无言以对的时候,他说出重点。“没有任何绅士会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鸡浸在”
“崔先生,每一位绅士都洗澡”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吗?”
她惊讶地眨着眼睛,眉毛皱了起来,看向刚从浴白里爬出来的那个湿淋淋的人。“你你洗澡吧,弥顿?”
“当然了,小姐,但我通常会先把衣服脱掉。”
“这就对了,”明克指出。“难怪他这样皱巴巴的,水泡太多了”
那个全身是水的仆人继续嘟嘟嚷嚷地抱怨,但她只是抿紧嘴唇朝明克摇头。“你必须洗澡。”她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他听话,他想,而她对此很在意。他的抗拒让她十分懊恼,使他几乎想屈服。好吧,算是为了她,为了她脸上的担忧。
但为了他自己,最好老实说:“没有任何事情‘是’我必须做的。而且我告诉你,我不刮胡子,它要留在我的嘴唇上。”
她的嘴唇抿得更紧了,脸也跟着拉长。她的表情真教人同情,好像他的胡子会咬人似地。他知道她正努力不将目光往下移至他的胸前。他交插双臂、拱起胸肌,让它看起来更壮更结实。去她的哩。“我不刮胡子。”他又说一遍。
她的嘴嘟得更高了,然后说道:“好,那就修剪一下。可是你必须进浴白洗澡。”
“我不要。”
噢,她想要他进那座浴白。她的嘴唇抿成愤怒的一条线,眼睛则紧张地停留在他的脖子上方。“先生,如果你坚持你的卫生习惯要跟乞丐一样,我无法将你改造成绅士。”
他轻蔑的一哼。“听着,小姐,这儿有件重要的事要先搞清楚。我知道那两个人要你改造我,问题是,我还是我自己的主人,可以吗?你说、我听,可是对不对、做不做由我决定。在一锅热汤里游泳就是不对的,我不做。”
她双手握拳插在腰上,纤长的手肘指向门外,一张脸胀成了粉红色。她真的生气了。“好,那事情就结束了,因为你一身脏。这提醒了我”她的手指指向他的口袋。“那个也得交出来。”
她指的是费弟。而且她的意思是,明克如果不肯进浴白,赌局就结束了。他把身体站直,轻拍外套的前襟,试图找回一些尊严。衣衫不整地站在这里,对抗某个想要脱他衣服的家伙已经够惨了,还有个趾高气昂的女人要他交出费弟。
然后她指着魔力。“你的狗也得洗澡。”
炳,明克开始讲道理。“如果你能让魔力进浴白,那就帮它洗吧。可是包小姐,费弟是我的命,是最棒的鼬鼠。我得带着它。”
“我不能让老鼠”
“它才不是老鼠呢!刚好相反,它痛恨老鼠,还会追捕老鼠。”
“它不能在我家里追捕老鼠。”
“费弟是女生,而且它一定得和我在一起。一只好的鼬鼠就像金子一样。”
他以为自己就要赢了,这时她说道:“你在家的时候都把它放在哪里?”
“有时候它会睡在笼子里。”
“我们可以把笼子拿来放在后面的马车房吗?”
“笼子可以。可是它必须和我在一块儿。”
“不能在屋子里。”
他想了一下。他希望赌局继续下去,这比他的想象更难,可是他还不愿放弃,他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一百镑溜走呢。何况,说话得体、过个比较好的生活,已经在他的心中生了根,即使理由只是好玩。
“好吧,如果车房并不远,里头的光线和空气充足,我也能常常去看它。可是我不进浴白里洗澡,只用水盆。”
“洗澡、理发、刮胡子。”她又朝他的上唇皱了皱眉。“每天都得刮。还要换上干净的衣服,我不是开玩笑的,先生。”她深吸一口气,脸色泛红。“你必须学习很多新的观念,洗澡是第一件。除了困难的发音和句子结构之外,你对英语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如果想在六个星期内成为绅士,你最好从听我的话开始。”
“我没有不听人说话,”他道。“我觉得有道理的事我就会学,其他的免谈。事情总要有个道理,不然我只是在盲目地模仿。你懂吗?洗澡是没有道理的,也不健康。我会死掉.我会淹死我不会游泳。我可以用水盆洗,我都是这么做的。我是个干净的人“
“还不够干净”
“对某些人已经够了。”这可恶的女人。“你不是第一个带我上楼的淑女,包小姐”
他看着她的脸转白。噢,该死,他想道,手指插入头发结果弄得满手煤灰。他忘了自己身上像是在煤箱里待了一晚后被逮到的猫。他爬上过烟囱,匍匐在地板上,还被追赶过半个伦敦,最后还挨了一群人的揍。
好吧,他的确很脏。好吧,他希望收回最后的那句话。帮有钱的女士抓完老鼠后,结局常常是上了有钱女士的床比眼前这位平凡得多的女士,但这绝不是该拿来和包云娜小姐讨论的事。
她冷得像冰一般地说道:“你若不洗澡,就马上离开。”她可不是在开玩笑。一旦下定了决心,千军万马也拉不回她。
然而他也是认真的,并坚持她在他们的计划中给予适度的尊重。“那就看你和弥顿有没有本事把我扔进浴白。”
她抿紧嘴唇,挣扎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你走吧。”
“你说什么?”
这次更大声了。“你走。”
他怒目瞪着她,她毫不退缩。“很好,”他说。“随便你。”
他推开他们俩,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浪费时间想要洗涤生命;还有她的仆人,为了帮她而浑身湿透。他不需要这个愚蠢的主意。这个该死的赌局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只是一群有钱人的娱乐。让他们自己去挥霍那些钱吧,他不玩了。
才刚走到街上,他就后悔了。不管是不是梦,要是她真能把他变成真正的绅士呢?如果他能够改行当个当个男仆,或是那个弥顿是什么来着?管家?那么明克,你就可以住在干净的房子里,并且寄很多钱回康瓦耳了。每个人都可以过比较舒适的生活,就连费弟或许也会喜欢住在车房里,要是里头干燥而清洁,还有充足的阳光。而你也知道你喜欢她说话的样子,更不用说她身上的香味了。
再说,绅士绝对比捕鼠人有更多机会接近那个想把他扔进浴白的高个子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