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他叹口气，指着自己盖好厚实毛毯的下半身“我行动不便，而且重病在身，来日无多了，不必用年月来计算，也许再过几星期我就走了。”

    “什么？”老人吃惊地从椅上弹跳起身。“你就你居然现在才通知我！你找过东霖吗？医生怎么说？”

    “无葯可救。”龙三看着他，大概他脸上表情太滑稽，他居然微微露出笑意。“不必吃惊，我确实已经走到人生的尽头。相信我，该为自己做的，我没少做任何一项，我可以心安理得死去，不必怀疑。”

    老人愕然扬首看他。

    老实说，长野龙三不是个一眼就能看透的人。他知道他全部生命和兴趣都用在赚钱上，他醉心理财、热爱理财，很少想到其它。当他将自己的生命也当成计算机来按，又自觉合乎投资报酬，他不确定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

    “那你今天找我？”大老远的，总有目的。

    “我要把迈克托付给你。”龙三不理会他的惊骇，续道：“迈克现在人还关在牢里，我会让他自由，让他继续过自己的日子。我会把生活费留给他，尽我所能做好安排，保证他一生衣食无缺。倘若他还是不走正路，那也由他。”

    “唔。”

    “可是我有预感，迈克一定会谈恋爱，他会如痴如狂去爱一个女孩，一定会的！”

    老人不以为然的注视他。龙三于是又说：“因为我自己就是这样。”

    “嗄？”

    “晓郁是我一生挚爱，可惜她死得太早。”

    老人楞了下，坐直身子，集中精神听他说。龙三年纪轻轻就丧偶，始终坚持不续弦。他从不显露于外，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妻子的死伤心欲绝。

    或者正因为如此，他才把精神体力都用在赚钱上。唉！

    “迈克和我毕竟是父子，我有预感他会走上和我一样的路。可惜我就要死了，没有机会看到。”

    “你现在的意思是说？”

    “我要你替我去看。”龙三简单地说“迈克一定会谈恋爱，我只是看不到这场爱恋的结果，所以才会需要你。”

    “哦，替你去看？”原来是这意思。“可是迈克根本还未曾去爱。”他甚至还关在牢里。

    “他一定会的。”龙三重复道。“就以两年为限，假设迈克在这两年内谈情说爱，改邪归正，和他心爱的女孩结婚，你就到我坟前将这件事情告诉我，我会给你两万块美元的报酬，如何？”

    两万美元？老人咋舌地想，一笔大数目啊！而老友的意思是，他预料迈克会在未来两年内谈恋爱，并且，神奇地，因为这场爱恋而改邪归正他莫不是病糊涂了？

    “好是好，可是万一他两年内都没有谈恋爱？”

    “钱已经托律师存入银行。如果我的预料没有发生，两年后，钱会自动捐给慈善机关。”

    他慢慢吞吞点着头，下了但书“不过，我得先说，我不会介绍任99何女孩给迈克，也不会促成他的恋爱，反而可能阻碍他。”

    “我知道。”龙三微笑道“我对你的个性还不了解吗？”

    “好吧。”他同意地说，带点赌气的味道“两年是吧？我就替你看着，看看你的预感会不会成真，看看爱情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谢谢。”

    他们认识快四十年了，这是第一次，他听见龙三用这种口气说话，这样和他道谢。老人讶异地，又抬头望他一眼。没有错，他快死了，临死最挂心的是迈克能不能去爱，或许该说，他迫切的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变好，甚至不惜重资，将希望放在一个缥缈的未来。

    他又抿起唇，半晌，像是下定决心，重重说：

    “两年是吧？好，我替你看，迈克有没有去爱，我都会告诉你。”

    这段谈话过后不到十天，他就听闻了龙三的死讯。在他的丧礼上，他见着甫从牢里给放出来的迈克，仍然是一副吊儿啷当、不学无术的痞子模样。整个丧礼过程，老人不时朝他看，愈看愈是不以为然。迈克对他的瞪视可毫不介意，脸上挂着惯有、满不在乎的笑容。

    这样的人会疯狂去爱？在两年内？老人在心底叹气，怎么也无法相信。他开始同情一生精明的老友，临老却错下一个判断，意外损失两万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