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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在沪宁线上由西向东行驶,时间是1991年11月19日。这是我永远难忘的日子,因为从这一天起,我开始了艰难的旅行,走走停停,已经走了十年,而且还要继续走下去,仿佛这旅行是在兜圈子,永无尽头。
这次旅行的起点是安徽省马鞍山市,目的地是深圳。深圳太出名了,前面不需要冠某某省,后面不需要加上“市”深圳就是深圳,说深圳谁都知道,不象说马鞍山,前面非得加上安徽省,否则别人还真不知道你说的是香港的马鞍山还是东北的马鞍山;后面的“市”更重要,有了这个“市”马鞍山就能与上海、北京、武汉、广州平起平坐,他们不都是叫“市”吗?“市”的作用丝毫不亚于阿q名字前面的那个“赵”姓,有了这个“赵”一贫如洗的阿q就可以和赵老太爷攀上亲了。
往上攀是人的天性,扪心自问,我们谁不想往上攀?刚开始是姑娘们喜欢傍大款,后来发展到小伙子喜欢傍富婆,现在您看看,连政府官员都要傍大企业家。事实上,现在不仅人喜欢往上攀,凡是活着的东西它都喜欢往上攀,就说现在我搭乘的这辆火车吧,放着现成的皖赣线近道不走,偏要道上海杭州这些有钱的大城市里转一圈,沾点财气才肯上路,与旧时拉车的牲口差不了多少,势利得很!
火车的势利让我生气。由于火车的嫌贫爱富,害得我非得跟着它先从南京到上海,再从上海到杭州,又从杭州经南昌到株洲,最后才从株洲沿京广线南下,十足走了个“之”字形,费时费事费钱,少慢差费,完全不符合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精神,同时也预示着我此次旅行的不顺。如果火车不势利,它就可以走皖赣线,我就可以直接在马鞍山上车,火车穿越皖南大地,直插鹰潭,既快又省。如果那样,我就可以在家吃完晚饭再出门,至少可以和老婆孩子在一起多待半天,而且他们还可以直接把我送上火车,多好!
生气归生气,旅行还得继续,我犯不着与火车这样的家伙赌气。好在我有一个非常好的习惯,上车就能睡觉,睡着了也就自然不生气了。以前我与同事一起出差时,他们总是羡慕我,甚至有人还正儿八经地向我讨教上车就睡的秘诀,我想了半天,说:小时候我妈忙,没空抱我,于是将我放在摇篮里摇,一摇一晃,轰隆轰隆,跟火车上差不多,所以现在上火车就能睡着了。过年的时候老母亲来,我恭恭敬敬地敬老人家酒,感谢她给我养成了这个好习惯。母亲恍惚,说不对,你小时候哪里有什么摇篮给你睡呀。我说那我为什么现在一上火车就能睡着,而别人却睡不着?母亲想了半天,说:这个呀,那时候我们家住在二场站,整天火车来来往往,从小就习惯了。母亲不会新名词,如果她会,她一定会说到“胎教”
“胎教”虽好,但我今天可能难入睡。刚刚要睡着时,就被一个卖杂志的吵醒。卖杂志的在叫:“哎,看了看了,请看一个宾馆女服务员的自白。”我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上次出差,好像也是这个人,或者是一个与他差不多的人,也是这样喊:“哎,看了看了,看江青为什么自杀,陈冲为什么一定要嫁给黑人。”我当时抵不住诱惑,买了一本,但从头看到尾,也没看到陈冲为什么一定要嫁给黑人,退杂志是不可能的,火车早跑几百里了。
其实,睡不着的主要原因是我心里有事。
这次旅行是我精心策划的。本来审稿会是在武汉开的,从哪里到武汉都近,再说出版社就在武汉工业大学里面,在武汉开这个审稿会天经地义。但我不想去武汉开,我想将会址迁到深圳,这样我就可以冠冕堂皇地以出差的方式去一趟深圳,如果在深圳找到合适的单位,干脆就不回来了。为达此目的,我串通了南方新型建材厂的谢厂长,鼓动他为会议提供方便,并反复讲解了此举对他们厂及他本人的意义,最后,谢厂长被我说动心了,表示愿意出钱出力,这才最终促成了会议的南迁。
“这位同志你是工程师吧?”
我正在想着心思,对铺的汉子突然对我说。我觉得很奇怪,他为什么一口就说我是工程师,而不说我是军人或警察?其实从外表上看我更像军人或警察。我没戴眼镜,一点没有知识分子的外在特征,想当年找对象时,就因为自己一点不像知识分子,还被一个崇拜陈景润的女孩当面拒绝过,我清楚地记得,女孩忿忿不平地对介绍人说:“哼!还说是知识分子呢,别骗我了,你以为我傻?他要是知识分子为什么不戴眼镜?”
我今天仍然没有戴眼镜,这位大哥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工程师,并且不说我是医生或教师呢?神了。
“何以见得?”我问。
“跑得多了,看人总有个八九不离十。”中年汉子很自信。
“那你能不能再看具体点?”我的好奇新被调动起来。
中年汉子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我,说:“你应该是研究所的。”
我心里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会看相,因为我确实是设计院的,并且设计院从去年开始决定紧跟形势,正式由冶金部马鞍山钢铁设计院改为冶金部马鞍山钢铁设计研究院,虽然只加了两个字,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任何改变,但听起来大多了,尤其是现在,这位中年汉子说我是研究所的,与研究院几乎就没有什么差别了。再仔细一想,应该说中年汉子说的完全正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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