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家琪,你为什么总是护着她?是她害你成这样的!家琪妈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凄厉地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小诺的断腿是不是家琪害的?小诺妈立即反击。
两女人亲家在闹。
终于开始了,终于撕下温情的面纱了。
小诺看着她们,眼神空洞。这还是一个家吗?这就是家琪爸口口声声的"我们是一家人"?哈哈!
看看吧,这就是几年来自己公公一贯奉行的"一家人"政策,现在,一家人破碎成什么样子?
小诺觉得滑稽至极。若她能走,她真想轻飘飘地离开。这样的"家人",不要也罢
小诺的心开始游移。她觉得她似乎走在悬崖的边缘,随时会一头栽进万丈深渊。
家琪,若能换,妈妈会把所有健康换给你:我的心,我的血,我的脾,我的肾只是,家琪啊,这换不来啊,妈妈心痛啊,你这是一辈子的伤害呀,不是像腿断了可以接回来的妈妈心里疼你呀,你知不知道?
安淑,不要再说了,你越说,只会让家琪越难受。家琪爸在一旁阻止,并试图把家琪妈推出病房。但家琪妈抗拒。
别把我赶出去,你就让我说嘛,我憋着好长时间了,我心里难受若小诺和家琪换一下,小诺妈,你肯定也会像我这样难受的,因为家琪是恢复不过来的,小诺还能恢复,对吧?都是母亲,都恨不得用自己加倍的苦换孩子们不苦,是不是啊我是真的心痛啊,我是妈妈,我还得为家琪以后的生活而负责呀
大家现在的心情都不好,我明白,我也理解你亲家,但是我不能允许你把家琪受伤的责任推到我们小诺身上,小诺已经断了腿了,你不安慰,你还指责,你是长辈,你这样做,这像话吗?
两个女人又开始争吵。
不争吵的人,在麻木。这一天,是辞旧迎新的除夕夜。
小诺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心里是说不出的郁闷。
她的余光扫过家琪妈的脸,那是一张毫无笑意的脸,丝毫都不让人感到亲切。
家琪妈很心痛,这小诺知道。这老人,唯一的儿子,在还未到30岁的时候,被永久地切除了脾和肾,因为一场车祸,而这车祸是由于维护老婆结果深夜离开自己父母回杭州。她,这老人,彻骨心痛啊。她从来没舍得碰过儿子一根小手指,但是,儿子养大了,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而丢失了自己最珍贵的健康,且不可弥补。
所以,小诺能感觉到,婆婆看她的时候都是冰冷的,或者敌意的。
可家琪是家琪妈的宝贝,她埋怨小诺害他失去脾和肾,但同样道理,小诺也是小诺妈的宝贝,小诺妈也埋怨家琪害她断一条腿,可是,互生怨恨,有意义吗?
前几天,小诺妈在照顾小诺时,言语里有对家琪妈的不满,那时小诺还阻止,说,妈,别说了,你再说,我对自己的家庭越来越没信心了。
是啊,互相埋怨和憎恨的情绪,对家庭有好处吗?
事实上,这几天,小诺常在想一个问题:家琪出事,究竟是家琪的父母更心痛,还是她这个妻子更心痛?
出事后的那些天,小诺觉得自己已经被泪水淹没,她什么都不能想,人已被悲痛击倒,软软的,像滩泥,立不起来了。她甚至想到了逃,离家出走,逃到深山,逃到寺庙,无欲便无烦恼。她一直觉得,她不是家庭的主力,这家庭应该还会有更有力的力量能撑得住,而那力量,不是她。她没独立到能扛起一家重担的地步。她还小,还是娇娇女呢。
但是,有一天,她听到了家琪妈的话,那话,像一记闷棍一样,让她感觉到了生活的真实面目
那是家琪否定了老妈的一个什么想法后,家琪妈当着他们的面,气恼地说:我不管你们了,我们老了,也管不了了,我们很快就会死的,以后你们的日子好不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一时,小诺的脑子像被击了一枪,先是麻木,然后猛然意识到了:以前她一直想逃避的,其实根本没法逃避。
婆婆的话固然是气话,但是气话里有着最不可改变的事实:谁陪着家琪过一辈子?谁陪伴,谁负责。
小诺当时背上一阵冷汗:她得为家琪的以后负责任了!
可是,以她的能力,她担负得起来吗?
可是,就算她担负不起来,她还能有什么选择?离婚吗?
扛起家庭重担,这对于一个还躺在病床上的娇娇女,那是什么份量?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小诺几乎不敢想下去。
而这绝不是问题的全部。
另外的问题是——小诺在想:婆婆既然说了管不了,无论是好日子还是坏日子,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去,可为什么一到分歧时候又把个家琪死死抓住,逼着他们要分开?
日子不知怎么过,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而眼下,问题还有另一方面:家琪究竟属于谁——属于老妈还是老婆?
在最需要一家人团结一起走出困境时,家琪却要被互不能理解的一家人残忍分割了。
006
这就是李小诺2005年的春节。一个寒冷的,艰涩的,没有阳光的春节。
但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无征兆地出现了一张天使的脸——尽管那天使有胡子。
有人在敲门。
会是谁呢?小诺妈起身。
可能是值班医生吧。家琪爸说。
打开门,是位男士,穿着厚厚的羽绒衣,头上还有被雨淋湿的痕迹。小诺仔细看,才发现是上午接走同房病友的那位先生。男士满脸是笑地把一个多层的食品盒子交给小诺妈,说:过年了,恭喜,恭喜!
然后他解释,是他妻子,也就是小诺的同房病友让带来的,老婆说尽管春节在医院过,但也要过得甜甜蜜蜜,所以特地带来了一些八宝饭,蒸糕,银耳羹,还有传统饺子,手工做的,都还是热的,透着新鲜味道。
所有人赶紧站起来,说,谢谢谢谢。
那男士说,谢什么,都是家常的东西,直接从自家的餐桌上取来的,没特意准备的,春节嘛,就是大家一起开心,祝来年越来越顺。对了,我老婆特地让我带到话,说小诺吃了八宝饭,肯定会一切顺利,再也没有烦恼事,脸上全是笑!
谢谢大姐了,我一定吃,全部吃完!小诺特别感动,保证一样地说。
好,那我完成除夕夜的最伟大的使命了。再见,明天见!
一家人起身相送,望着热心人在走廊边消失。
接下来的半小时,所有人都在说着那对夫妻的好。是很真诚的感激。
小诺吃着八宝饭,很甜很糯的八宝饭。
为什么,不熟悉的人可以轻易给自己温暖,而与所谓的家人,却不能互相理解呢?甚至还会有那么大的罅隙和怨气,而且还有争夺呢?
同房病友回来了,这以后,小诺对她的关切询问再也不拿短句去搪塞。她们像好朋友一样。
病友叫贺晓梅,很巧,是浙大的老师,也是浙大出身,称得上是小诺的师姐。这下,距离更加拉近。
贺晓梅说起她的腿伤:要送哥哥回美国,因为那几天天气不好,杭沪高速公路堵车严重,就临时决定坐火车然后乘磁悬浮,时间有点紧张,为了打到一辆出租车,她在雨天里四处拦车,结果不慎滑倒了,疼得厉害,到医院一查,发现骨折了
晓梅是个很健谈的人,语言使用看来是她的强项。要是小诺,可能就简短一句:滑倒了,骨折了。但是晓梅就能说出一个很有现场感的故事来。
问起小诺腿伤的原因,本来小诺是绝不愿意向别人提起那一晚上的事情,因为涉及到婆媳争吵,那是一个家庭里非常隐私的部分。但是,小诺越不想面对那个晚上,她感觉堵着她胸口的郁闷就越多,慢慢积累,几乎要到她承受不住的地步。是的,就是那么一句话:不明白,这腿断得不明不白!她的家琪的脾肾,也失去得不明不白!
是脓疮,就得有被挑破的那一天。
小诺必须要找个人来倾诉,于是,就像面对一个心理医生一样,她详详细细地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晓梅与她是新交,对对方的认识是张白纸,没有任何成见,正好可以给她最客观的指点,而且两人也不在同一大学任教,没工作交集,就算把自己家庭里最不堪的那一幕都暴露了,不会遗留下一些与职业有关的尴尬。一些话,小诺就不敢对张姝说,好朋友虽说不会故意宣传,可人都有说漏嘴的时候,那时郁闷的还是她自己。
小诺终于说完了。说得背上都起了汗。
晓梅听得很认真。听完后,用轻松的语气说:唉,小妹妹,生活对你的磨练太少了呀。
小诺有点闷:当事者与旁观者就是不一样,自己这些天里流了多少眼泪了,感觉天都快要塌了,更发愁以后的路怎么走,可人家回应的就是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不过,听这样的一句话,也不全是坏事,感觉人家受的苦似乎更多,人活着,注定就得承受各种各样的苦难。听听人家的苦楚也好吧。
"小诺,你出生在七零末,拿流行的话叫做'泛八零女生',差不多第一代独生子女——我看过了你的床头资料卡,上面有年龄。我是七零初,虽然你我都在七零后,但是,我们的生存环境与你们的还是有很大区别。你们的生存条件优越多了。我曾经羡慕死我表妹了,她就是个独生女,八零头的,真的是从小要什么有什么,什么都不缺。
"我有两个哥哥,那时一个家庭养3个孩子,很辛苦,父母提供不了什么,一切要靠自己奋斗,后来,我的一个哥哥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去了美国。另一个哥哥运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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