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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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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被她看破自己在窥视,所以眼睛只是咪起一条细缝。这种姿态保持着朦胧的轮廓,透过几乎冲及水泥天花板的火焰,隐约可见。

    但是,年轻人冷不防地眨了眨眼睛,这一瞬间,被火焰的亮光夸张了的睫毛的影子,在脸颊上晃动了一下。少女连忙用尚未干透的洁白的贴身衬衣遮住了胸脯,高声喊道:

    “不许睁开眼睛!”

    忠实的年轻人把双眼紧紧地闭上。仔细想来,倘使再装睡的确不太好了,再说惊醒过来又不是谁的过错,他从这种光明正大的理由中获得了勇气,于是再次把那双乌黑的美丽的眼睛睁开了。

    少女无所措手足,但还是没想把贴身材衣穿上。她再次用尖锐而清脆的声音喊道:

    “不许睁开眼睛!”

    这回,年轻人再也不愿意将眼睛闭上。出世以后,他就看惯了渔村女的****,但看心爱的人的****却是头一回。而且仅凭赤身露体这一理由而在初江和自己之间产生阻隔,使平常的寒暄和亲见的接近变得困难,这是叫人无法理解的。他用少年人的坦率站起身来。

    年轻人和少女隔火相望。年轻人稍向右侧挪动了一下身子,少女也随之向右侧稍外开了几步。薄火仍旧在他们两人之间燃烧着。

    “你干吗要躲?”

    “人家害羞呗。”

    年轻人并没有说“那么你穿上衣服好了”因为他很想看看--哪怕是多看一眼--面前的她的身影。此时此刻,他不知如何续上话头,便提出孩子般的问题:

    “怎样才不害羞呢?”

    少女做了实在是天真烂漫的回答,但出语惊人:

    “你也脱光,我就不会害羞了。”

    新治非常困惑,但只踌躇了一瞬间,就不言不语地开始脱掉圆领毛衣。脱衣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少女会不会逃掉呢?年轻人脱毛衣经过脸面的一瞬间,优柔寡断起来了。他在脱掉衣服之后,身上只剩下一块兜裆市,一个比他穿着衣服时英俊得多的****站立在那里了。然而,新治的心炽烈地向着初江,愧疚好不容易在他的身上苏醒,这是在他们做了如下问答之后的事了。

    “你不再害羞了吧?”

    他像质问似的热切地追问了一句。少女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可怕,她出乎意外地找到了托词:

    “不!”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有完全脱光嘛。”

    年轻人在火焰照耀下的身体,由于羞愧而变得通红了。他的回话快要脱口而出时又堵在喉咙里。他一边将手伸近旁火,近得指尖几乎插进火里,一边凝视着少女那件摇曳着火焰影子的白色贴身衬衣,好不容易才开口说道:

    “你要是把它脱了,我就脱。”

    这时候,初江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这微笑意味着什么呢?新治不明白。连初江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意味着什么。少女把遮掩胸脯至下半身的白色贴身衬衣脱掉,扔在身后。年轻人看到这副情景,像一首塑像,威立不动。他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少女闪烁着焰影的眼睛,一边解开了兜裆布的带子。

    这时,窗外的暴风雨突然更疯狂地刮了起来。这之前尽管风雨一直以同样的凶猛在废墟上肆虐,然而这一瞬间,狂风暴雨实实在在地出现在眼前。他们体味到高窗的紧底下,太平洋畅快地摇荡着这持续的躁动。

    少女后退了二三步。后面没有出口。少女的脊背触到被烟熏黑了的水泥墙。

    “初江!”年轻人喊了一声。

    “从火上跳过来,从火上跳过来啊!”少女气喘吁吁,用清晰而有力的声音说。

    ****的年轻人毫不犹豫。他那映着火焰的躯体一跃跳过了篝火。下一瞬间就是这躯体呈现在少女的紧跟前了。他的胸脯轻轻触及少女的乳房。年轻人非常激动,心想:“就是这种弹力!原先我所想像的藏在红毛衣下面的,就是这种弹力啊!”两人拥抱了。少女首先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松叶扎得好痛啊!”少女说。

    年轻人伸手把白色贴身衬衣拿过来,准备给少女垫背。少女拒绝了。她的两只手已经不想拥抱年轻人了。她缩起双膝,双手将贴身衬衣揉成一团,好像小孩在草丛中捕捉到虫儿时那样,用这种动作顽强地保护着自己的身体。

    这时,初江说了一句含有道德意味的话:

    “不要,不要出嫁前的姑娘不能这样嘛。”

    年轻人有点畏怯,无力地说:

    “无论如何也不行吗?”

    “不行。”姑娘闭上了眼睛。她的声调像是训诫,又像是劝解,流利地说:“现在不行。我,已经打定主意嫁给你了嘛。出嫁以前,无论如何也不行。”

    新治心中对道德观念也抱有一种盲目的虔敬。首先,他还不曾玩过女性,所以觉得这时候自己仿佛接触到女人所存在的道德的核心。所以他并没有强求。

    年轻人用胳膊紧紧抱住少女的身体,两人都听见彼此裸露的鼓动。长吻给无法满足的年轻人带来了痛苦。然而,这一瞬间,这种痛苦又转化为不可思议的幸福感。稍微减弱了的铸火,不时蹦跳出几颗火星。两人听见这种声音,也听见掠过高自吹进来的暴风雨的呼啸,以及夹杂着他们彼此的心脏的跳动声。于是,新治感到这种永无休止的陶醉心值,与户外杂乱的期紧和挖树的风声在大自然的同样高调中起伏翻动。这种感情充裕着一种永无穷尽的净福。

    年轻人离开了她,用不愧是男子汉的沉着的声音说:

    “今儿我在海滩拾到一个美丽的贝壳,想把它送给你,就带来了。”

    “谢谢。让我看看。”

    新治回到了自己脱衣的地方,开始把衣服穿上。少女也开始静静地把贴身衬衣裤穿上,整理了一番,衣着十分自然。

    年轻人手持美丽的贝壳回到已经穿上衣服的少女面前。

    “哟,真美。”少女让火焰映在贝壳表面上,显得十分高兴。她把它插在自己的头发上,又说:“真像珊瑚啊。能不能把它当头饰呢?”

    新治坐在地板上,把身子靠在少女的肩膀上。两人都穿上衣服,轻松地接吻了。

    回去的时候,暴风雨还没有停息。过去他们两人为避忌灯塔的人,习惯去灯塔之前绕岔道走。现在新治难以遵守这个习惯了。他送初江经由稍为易走的路,向灯塔的后面走了下去。两人从灯塔起互相依偎,从刮着劲风的石阶走了下去。

    千代子回到岛上的父母身边,第二天起就为无聊而苦恼。新治也不来访。虽然村里的姑娘都来参加学习礼仪的例会,但千代子知道其中一新参加者是安夫所说的那位初江时,就觉得初江那副乡下人的长相,比岛上的人所说的更漂亮。这就是千代子的奇特的优点。有点自信的女子一般都爱议论别的女子的缺点,可千代子却比男人更坦率地承认除自己以外的所有类型女子的美。

    千代子无所事事,学习起英国文学史来。她对维多利亚王朝的困秀诗人克里斯蒂娜乔治、阿德雷特安普罗库塔、兹因因兹罗、奥加斯塔维布斯塔、阿莉丝梅尼尔夫人等作家的作品全然不知道,却像背诵经文似的把她们的名字背了下来。千代子最得意的是死记硬背,甚至连先生打喷嚏都记在笔记本上。

    母亲在她身边拼命想从她那里学到一些新知识。上大学本来就是干代子本人的志愿。父亲原先有些犹豫,母亲热心支持,最后说服了父亲。从灯塔到灯塔,从孤岛到孤岛的生活所激发起来的对知识的欲望,经常促使母亲对女儿的生活描绘出许多的梦,在母亲的眼里也就看不见女儿内心小小的不幸。

    暴风雨的日子里,灯塔长面对头晚起越刮越紧的强风,感到责任重大,彻夜未眠。母女俩一夜相伴,睡了个早觉,少有地将早餐和午餐并为一顿了。饭后收拾完毕,一家三人被暴风雨围困在家中,寂然度过了这一天。

    千代子眷恋起东京来,眷恋起就是在这样暴风雨的日子汽车也若无其事地来回行驶、电梯照样运转、电车照样混杂的东京来了。在那里,大自然首先被征服了,剩下的自然的威力就是敌人。然而,这岛上的人都把自然看做朋友,都是袒护自然的。

    千代子学累了,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凝望着把自己封锁在户内的暴风雨。暴风雨是单调的。潮声犹如醉汉的唠叨声,不断地传来。不知为什么,千代子想起了有关学友被所爱的男子强奸的传闻。这学友深爱其情人的温存和优雅,并且为他吹嘘,可是那一夜之后,她便爱同一个男子的暴力和私欲,只是无论对谁都噤口不言。

    这时,千代子望见了新治的身影,他正同初江相互依偎,从暴风雨冲刷下的石阶上走了下来。

    千代子一直认定自己的脸丑陋,并相信这张脸的效验。这一确信一旦固定下来,就比漂亮的脸蛋更能巧妙地骗取感情。确信丑陋的东西就是处女所相信的石膏。

    她把朝窗子的脸转了过来。母亲坐在地炉旁做外线活儿。父亲默默地抽着新生牌香烟。户外有狂风暴雨,户内有家庭。谁都没有察觉千代子的不幸。

    千代子又面对书桌翻开了英文书。她不解词意,只见排列着一个个铅字。小鸟忽高忽低地盘旋的幻影,晃着她的眼睛。原来是海鸥。千代子落入沉思:回岛途中,自己对飞向马现铁塔的海鸥赌过的小小的占卜,原来就是意味着发生这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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