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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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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给风野掖好被角。在一种被囚禁在女人房间里的错觉中,风野睡着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凤野从梦中醒来。天还没亮,拎子像往常一样呼吸均匀地在自己身边睡着。一看枕边的座钟,是五点半。

    这一阵子,早上醒来时,风野总是有某种孤寂感。这种感觉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近乎于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被遗弃的寂寥感觉。

    或许,这感觉与做的梦不无关系。

    每次醒来时,梦的内容都变得很模糊,刚才的梦也大部分回忆不起来了。但是,其中的一个情节却历历在目。风野回家后,孩子们都不正眼相看,问话也不答,只是看电视,不可思议的是,在水户的亲弟弟和死去的叔父也在场。

    风野刚要说话,大家都说有急事,走了。还看见妻子的笑脸。地点像是水户的老家,又像是和-子去京都旅行时住的旅馆。风野问:“为什么你们都走了?”妻子回答说:“你感冒了,必须留下。”

    情节似乎连贯,又似乎支离破碎。只有众人无言离去的凄楚留在记忆中。

    “这个梦不太好”风野小声嘟囔着,意识到做这梦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也确实有过这种感觉,一觉醒来,自己沉浸在被众人抛弃、不然一身的孤独感之中。那时,自己对自己说不过是个梦而已。

    风野不畏惧孤独。死是迟早的事,到时谁都是独身一人。因此,并不曾放在心上。而刚才的梦却恍若现实。

    “真不吉利”

    风野小声叹了口气,悄悄地往-子身边靠了靠。

    风野想,家里人走了,还有-子在-子仍然侧着白皙的脸沉睡。

    风野又仰身躺着,看着天色未明时分的窗玻璃,继续回忆梦境。

    但是,梦比刚才更模糊了。再也追忆不起来了。风野觉得时间尚早,想接着睡,但是头脑却意外地清醒。

    烧好像已完全退了。

    现在起来开始工作已不成问题,但是屋内很凉,又不想起来。

    睡不着,只是闭眼躺着。这时,风野听见邮件箱里有插报纸的声音。与此同时,风野一下想到曾经扔到门口的海豹玩偶。

    今天还会有吗?风野再也躺不住了。另外,也想看看报。

    风野略犹豫了一下,起身走到门口。先抽出报纸,然后打开了门。

    黎明时分的走廊里静悄悄的。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光线有些暗,但是已看清走廊的另一端。仔细向四周看了看,没发现什么。

    “太好了”

    风野放下了悬着的心,关上门。拿着报纸回到卧室。

    风野又钻进被子里,打开了床头灯-子皱了下眉头,翻了个身背对着灯光。

    风野没看几眼,就觉得眼皮发沉,于是关了灯。又睡了。

    这次再睁眼时,好像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从眼帘缝隙透出的阳光已十分明亮,-子已不在身边。风野侧耳听了一下,水槽那边有菜刀切东西的声响。

    “哎”风野在被窝里喊了一声,-子大概是正做着饭,没听到。又喊了一声,-子拉开了拉门探头问道:“什么事?”

    “几点了?”

    “九点了。”

    “那你该上班了。”

    “今天没关系,我请假。”

    “为什么?”

    “哎?你还没好呀!正给你熬粥呢。”

    “我没问题了。”

    风野刚要起来,被-子伸手按住。

    “不行,那有体温计,夹上!”

    枕边的一个小盒子上放着药和体温计。风野没办法。只好夹上体温计躺下。

    早上拿报的时候觉得烧已退了,却不想起床。

    如果工作忙的话,早已经起来了。可是,又一下睡到现在。看来,身体还尚未复原。

    几分钟后,取出体温表一看,三十七度一。这时,-子过来问道:“怎么样?”

    “刚过三十六度,没问题了。”

    “不行,早上就这么高。今天你就老老实实地躺一天吧。”

    “我都睡腻了。”

    “那,穿上这个。”-

    子从衣柜里拿出件厚睡衣。风野穿上后,去洗漱间洗脸。

    “这就开饭了。”

    “我刚起来,不想吃,来杯咖啡吧。”

    风野起来后,还是有些乏力、咳嗽。

    “今天静养一天,病就好了。”

    “我可不敢那么悠闲。今天还约了东亚周刊的编辑,还有以前公司的同事在工作间见面呢。”

    “你就说感冒去不了,打个电话就行了。我替你打。”

    “那不行。”风野话音刚落,-子闻之色变,转身背向风野。

    “是啊,我当然不行了。”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你想说,要是你太太就没关系吧?反正,我是你见不得人的女人。”

    “哪里话,工作上的事,自己不打电话不合适嘛。”

    “那就在这儿打可以吧?”

    “再看看身体情况,过一会儿再打。”

    现在激怒-子可是自找麻烦。虽然,婆婆妈妈的让人烦,但是,风野清楚,-子正尽心尽意地侍候自己。

    “感冒了,还是喝牛奶比喝咖啡好。”

    风野一边点头一边想,按-子说的放松一天也行-子到底会怎样看护自己还不知道。体验一下不是妻子的女人的照顾也不错。

    风野打定主意呆在-子这里。也就不再急着走了。可是,快到中午时,又坐不住了。

    对约好在工作间见面的那二位打电话说一声就行。可是,-子在跟前没办法往家里打电话。找-子出门的机会吧,又看不出-子有外出的打算。

    早饭吃的是粥和烤腌鲑鱼片。午饭好像是面包。

    看样子,今天无法从这里脱身了。

    风野对关在这里出不去感到不安,同时又产生了干脆豁出去,听任事态发展的念头。

    午饭时风野只吃沙拉、喝了些牛奶。然后,给约好见面的那两个人打了电话。那二位都让他“多保重”以为他是从家里打的电话。

    下午,风野开始了工作。因为不是工作间,所以没法写需要查资料的稿子。但是可以写散文什么的。

    风野双腿盖在被炉里写稿,-子坐在旁边织毛衣。

    风野停住笔看着这场景,-子也停了手,嫣然一笑。

    “什么?”

    “嗯”-

    子摇摇头,毛衣针又动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安详、满足。

    是啊,在不是休息日的白天,两个人悠闲地围坐在被炉边还是头一次。看着-子满足的微笑,风野恍惚间觉得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

    “不冷吧?”

    “不”

    “写完那篇稿就休息会儿吧。”

    “没关系。”

    “不行,你还没完全好呢。”说着,-子起身到厨房沏了杯茶:

    “哎,我呀,真的适合当主妇呢。明白吗?”

    “可能吧。”

    “世上的大太一族真快乐呀!每天都过着这样的日子吧。”

    “不过,付出的代价也相当大啊。”

    “才没那事呢。常言道,老婆、乞丐当三天,神仙日子也不羡。”

    风野愣住了-子笑道:

    “你这病要是永远治不了才好呢。”

    整天呆在家里,天黑得好像也快。写完稿,看了一会儿电视就到了傍晚。

    “我去买点东西准备做晚饭。”-

    子挎上菜篮出去了。看-子这架势是先准备晚饭,然后再把风野关一晚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可能是忘记了风野还有家庭吧?是不去想,还是根本就无视它的存在呢?

    在光线渐渐暗下来的屋里,风野觉得自己好像被蜘蛛五花大绑地越缠越紧。

    要不现在就逃走

    风野向四周看了看,想着-子会不会突然回来。说不定在公寓入口处撞个正着,又让她给拉回来。

    风野越想越理不出个头绪,不禁缩了一下脖子。

    可是,如果继续住一夜,恐怕家里真要贴寻人启事了。

    话说回来,妻子一定察觉到自己在-子处,只是暂时忍而不发,但早晚会爆发的。是今天夜里?抑或是明天?平常几天不回家的话,妻子只是沉默。可是,现在自己感冒刚好。

    怎么办呢

    还是先打个电话看看家里情况。如果打电话对-子进屋了立刻挂断就是了。

    风野拿起话筒,拨通了电话。话筒里传来女孩声音,是大女儿。

    “喂,喂”

    风野不答话,女儿那边连着问了好几声。只听见女儿的声音,风野默默地放下话筒。

    虽然一句话未说,却落实了家里没有发生什么事。

    风野放心了,又开始看电视。这时,-子进屋了。

    “今晚上炖童子鸡,吃点热的,可以治感冒。”-

    子边说,边把买来的蔬菜摆放在水池边,点上煤气。

    “我还买了酒。”

    “喂,我可是病人呀!”

    “喝了就睡,没关系。”-

    子手脚麻利,只一个来小时就准备好了晚饭。饭桌的中央放着炖鸡的锅,酒也用热水烫着。

    “少喝点,暖暖身子吧。”

    风野并不讨厌酒,让-子斟满一杯,一饮而尽。

    “觉得酒好喝,就说明感冒好了。我也喝点。”-

    子很有酒量,端起风野倒上的酒,喝得有滋有味。

    “蘸点橙醋、萝卜辣椒泥,吃鸡肉吧。”

    这是-子下功夫做的饭菜。风野从锅里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子急不可耐地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嗯,真好吃!”-

    子平时在做饭上不太花时间,这次连海带汤也十分够味。

    “我能当个好妻子吧?”

    “当然了,我可没说过你不能啊。”

    “太好了”-

    子满意地点着头,又斟上了酒。

    看-子那容光焕发的容颜,让人无法想象与歇斯底里发作的-子竟是一个人-子如果结婚成家大概会是一个好妻子。或许正是由于没有得到妻子这一稳定位置的焦虑心情,导致拎子固执、歇斯底里。

    “哎,你再喝点,头不会痛吧?”

    “嗯,问题不大。”

    “头痛也没关系,有我陪着你呢。”

    袍子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哎,今年你在哪儿过年呀?”

    “哪儿过”

    “你还回老家吗?”

    每年,关于在何处过年,风野与-子都发生龃龉-子因为一个人在东京,所以希望风野陪她。可是,风野的母亲、弟弟都在乡下,过年回家已成惯例。虽然挺麻烦,却几乎是对老母亲尽的惟一孝道。

    “今年真想和你一起过啊。”

    “是啊”风野不置可否地说-

    子凑近身子:“那你能陪我过年了?”

    “现在还没有计划呢,到时再说。”

    难得有这么个好气氛,破坏了太可惜。

    “你得想法留下!说话算数!”-

    子往风野杯里添了些酒,然后又给自己添上。

    “我有点醉了。”

    “是醉了?还是想要我呀?我可是病人啊。”

    “说得好听,明明是你想我了。”

    “我不想你。今天就这么睡了。”

    “不,不行。”-

    子双目放光向风野撒娇。

    “今天忍着点吧。”

    “不,我就要你。”

    “男人可是感冒卧床的病人啊。”

    “那我也要。”-

    子的眼在笑。

    “再做ài,我这病可好不了了。”

    “再病了,我就不让你从这里走了。”

    “喂,喂,我可没开玩笑。”

    莫非,就这么关在屋里,让-子把精气吸尽而死吗?

    风野想,真那样的话就误事了,另一方面心里又盼着堕入那种地狱。

    醉酒之后,又被-子的媚态吸引,风野又住了一夜。早上一睁眼,风野就实在坐立不安了。

    以前不回家,主要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像这次感冒没好利落就出来,连续两天不跟家里联系,还不曾有过。妻子会怎么想呢?现在厚着脸皮回去,会让自己进家门吗?会不会发生争吵?

    不过,从近来妻子的行事来看,大概不会发生争吵。更可能的是自己遭到冷落和变本加厉的报复。总之,风野感到,会受到意想不到的报复。

    真那样的话,昨天就该回去的。现在后悔已然晚了。

    怎么办呢?

    看着阳台方向尚未明亮的天空,风野想,索性继续在这里呆下去。

    这样呆下去,过四五天,妻子的耐性消耗殆尽,肯定会主动说话。现在不上不下地一两天就回去,妻子就会发脾气找事儿发难。如果十天半个月不回去,就该轮到妻子狼狈了。那时,妻子说不定会苦苦哀求自己回去,哪里还顾得上发怒。

    但是,风野立刻意识到,这不过是男人的一厢情愿。

    如果妻子屈服于那种休克疗法,当然再好不过。反之,妻子出走,或者与孩子们联手把自己逐出家门的危险也并非不存在。

    简单说来,如果被逐出家门,邮件收不到了,放在家里的资料也没法查了。另外,银行的钱会被妻子随意使用,自己想取存款也要遇到麻烦。当然了,如果真的爱-子,想与她一起生活,就该有豁得出去的精神准备。

    没有决斗的勇气,却拈花惹草,原本就是错误。

    风野思来想去的,不觉间阳台方向已经发白。门口有脚步声。接着信报箱响了一声。

    报来了。风野拿了过来,又钻进被窝,开始看报。

    先把标题过了一遍,然后,把枕边的体温表夹在腋下。

    烧似乎完全退了。昨天早上还身上无力,触摸一下头发就觉得整个头都难受,现在头脑特别清爽。

    几分钟后看体温表,烧果然退了。来-子这里时算是好了一半,现在全好了。

    风野特意找出这两天的外宿不归的意义,又接着看报。过了一会儿又打起盹来。再次睁眼时已经八点了-

    子好像也是刚起来,正在脱掉睡衣,见风野要起来,就慌忙抱着衣服躲进客厅,然后说:“你再睡会儿吧。”

    “不行啊,今天无论如何得走了。”

    “走?去哪里?”

    自然是回家了,但又不能说出来。风野没有回答-

    子换好衣服走过来。

    “感冒怎么样了?”

    “已经没关系了。”

    风野站起来去洗漱间洗脸、刷牙。

    “我今天要不要再请一天假?”

    “我真的没问题了,别请假了。”

    风野换好衣服,拿起了装着稿纸和书的提包。

    “那我就走了。”

    “急什么呀?”

    “想起个急事,刚才就放心不下,不能再呆了。”

    “那也用不着这么早走啊。”

    “我一定得快去。”

    凤野径自走到门口换鞋-子追了过来。

    “你还是惦记着那个家吧?”

    “这个,我已经两天没露面了。”

    “可是,你现在回去,你太太也不会让你进门的。”

    “为什么?”

    “昨天,我打电话告诉她,‘您丈夫在我这里保管着哪。’”

    看着发呆的风野,-子笑了起来。

    “你怎么这样说?”

    “哎?我不能让你太太担心啊。”

    风野有些站立不稳了。这下行了,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回家,却想回也回不去了。

    “你太太说了,让我请便。”

    “请便?”

    “就是说怎样都可以吧。”

    女人之间究竟怎样斗心眼?想像着打电话对峙时的两个女人的样子,风野觉得体温又要升高。

    “反正太太已说同意了,你就再呆会儿吧。”

    “不,现在回去。”

    风野像是在对自己说,转身出了门。疾步走过楼道,坐上电梯。

    怎么办?风野发愁地走到车站,略考虑了一下,就来到公用电话前。即使回家,也得先摸摸家里的情况。

    电话通了,却不见人接。风野数着铃声响过七遍,就挂了机。然后,再一次拨通,可是仍然没人接。

    风野看看手表,八点半。

    孩子们已经上学走了,肯定只有妻子一人在家。是不是扔垃圾去了?还是人在院子里?要不就是出门了?不,孩子们在上学,她不可能出门。

    看来,只好直接回家了。风野买票进了站台。

    在生田下车后,风野一边往家走,一边回头。

    如果突然碰到离家出走的妻子,那么,悲剧就变喜剧了。

    从大路上向右边一拐,又走了一百米左右就看见了家。

    青灰色瓦顶,浅驼色墙壁,与离家时并无二致。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但是,在风野看来却有些生疏。风野往院子里张望了一眼,然后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打不开门。

    似乎屋里没人。风野掏出钥匙打开门。门口放着两个孩子的运动鞋和妻子常穿的凉鞋。报纸不在门口,说明妻子早上还在。风野轻手轻脚地往里走,只见客厅、餐厅收拾得整整齐齐。饭桌上只放着像是早饭用过的烤面包机和果酱罐。

    上了楼,寝室里的被子叠放着。书房里仍然拉着窗帘。

    邮件堆在书桌上。

    如此看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是过份的整洁,反倒让人毛骨悚然。

    一大早到底去哪儿了?如果是出去,也该留张便条什么的。只是到附近办事去了吗?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风野拆开邮件看了起来。房间里老没人温度较低。风野下楼打开了空调。

    呆在家里却不知妻子何时回来。屋里收拾这么整齐,看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孩子们五点后才放学。一个人这么等下去,没有什么意义。再说,孩子们不在时,与妻子两个人呆在一起也觉得别扭。

    与-子不一样,妻子很少歇斯底里发作。但是,风野认为妻子这次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已经落实了家里没有什么异常,是否去工作间呢?可是,现在又懒得挪地方。再过一会儿就正午了,电车上人也少,那时再走吧。

    风野又开始看邮件。然后又看前两天的报纸,都看完了就听见门响。只有妻子和孩子拿着家里钥匙,孩子在这个钟点不会回来。

    肯定是妻子

    风野侧耳细听,脚步声往客厅去了。

    门口放着风野的鞋,妻子肯定能看见。

    在-子那里一呆就是两天,风野没有勇气下楼。

    保持沉默,对方就能主动说话。风野屏住呼吸,坐在书房的椅子上。

    可是,楼下动静很小,看不出妻子有上来的迹象。

    她干什么呢?按说该上来了

    莫非是来了贼?风野打了个颤抖。

    可是,贼不可能拿钥匙从正门进来。

    风野不敢与妻子见面,而妻子一肚子怨气,似乎也不想与他相见。

    恐怕还是静等为好。风野想到这儿,点燃一支烟。然而,一支烟吸完,仍不见妻子上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风野出了房间向楼下望。一楼静悄悄的。

    难道又出去了?可是,没有再听见门响。大概在餐厅或者是客厅吧。

    风野越发忐忑,向前走到楼梯口往下看去,下面还是一片寂静。

    站了一会儿,风野觉得尿急。厕所在一楼,不下去是不行了。

    反正早晚得见面,管它呢,下楼。

    决心已下,风野踮着脚下了楼,在门口站下。一看脱下的半高跟鞋,知道是妻子回来了。

    她干什么呢?风野正往客厅里看,却与从餐厅出来的妻子视线相对。

    一瞬间,风野身体往后缩了一下,眼睛立刻向下看。在自己家里,这副样子实在荒唐,但是谁让自己心中有鬼呢。

    妻子现在一定会说话。风野拿定主意,一言不发。

    哎?待仰起脸一看,不见了妻子。

    就这么几间屋子,还能消失了不成?风野蹑足走进餐厅,见妻子背朝外,站在水槽边。

    妻子正往水壶里灌水。看得出来,她关关水龙头的每个动作都充满怒气。

    风野在饭桌前的椅子里坐下,先开了口:

    “你去哪儿了?”

    “是买东西去了?”

    风野又叮问了一句。妻子背对着他答道:“去下北泽了。”

    风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下北泽,-子住在那里。

    “干什么去了?”

    “我见她了。”

    风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半张着嘴。心想,这不可能。可是,妻子绝不像开玩笑。

    “真的吗?”

    妻子可能知道-子的住址。但不会去过。风野至今也不相信那两个玩偶动物是妻子仍在门口的。

    “我对她把话讲清楚了。”

    “什么?”

    “今后,要么与你一切两断,要么把你的生活包下来。”妻子胡乱地拧着水龙头,水哗哗地流进水槽。

    “这事不能无限期地拖下去了。”

    “她说什么?”

    “她好像也想跟你分子。希望你不要再去她那儿。人家讨厌你,你硬缠着不放。”

    “她是那么说的?”

    “她说看见你就恶心。”说完,妻子快步走进客厅。

    “你真的见她了?”

    风野跟着进了客厅。妻子伸直了手臂从架子上拿下来个大旅行包。

    妻子要干什么?风野从后面不解地看着。妻子拿着包上了楼。

    对于妻子今天早上去-子公寓,风野吃了一惊。如果他再稍晚一点出来,就会被妻子堵个正着。

    真要是那样,接下去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在两个女人虎视眈眈地相互对峙、憎恶中,是风野一个人缩头缩尾,不知所措?或者是被两个女人骂得狗血淋头,仓皇出逃?仅仅想一想就让人胆寒。

    风野心里庆幸自己避开了唇枪舌战的战场。很快,楼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妻子下楼了。

    风野回头看时,妻子已穿上外套,右手拿着鼓鼓囊囊的旅行包,朝门口走去。

    “喂”

    风野慌忙喊了一声,妻子并不答话,一只脚踩在水泥地上开始换鞋。

    “你想干什么?”

    “今晚上我不回来了。”

    妻子换好鞋,拿起旅行包。

    “去哪里?”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慢着,孩子们怎么办?”

    “我都交待好了。”

    “交待什么?”

    妻子不再理会风野的追问,径自开了门。

    “喂,等一下!”

    话音未落,门已嘭地一声关上了。

    她这是要干什么?风野急忙蹬上凉鞋,跑出屋,见妻子已走到邻居围墙的前边。

    “嗯”刚喊了一声,风野就不再喊了。大白天的,扯着嗓子喊妻子有失礼面。这一带人家不少,太惹人注目。

    “只顾自己的家伙”

    看着渐渐远去的妻子背影,风野恨恨地说道。

    “这把年纪了,还歇斯底里的,不知好歹!”

    风野在气头上,骂了几句。心里却清楚过错在自己。只是无处出气。

    可妻子到底去哪儿了?看她拿着旅行包,不像是在附近,可能去相当远的地方。是她住在中野的姐姐家还是仙台的娘家?

    孩子们她就不管了吗?还没放寒假,孩子们每天要上学,真不负责任。会不会向两个女儿交待了去向,她们在外边见面?

    总之,看那架势,今天妻子不大可能回来了。

    现在,我该干什么?

    首先,今天是周刊杂志的截稿日,可是这种精神状态也写不出来。风野再一次环视着屋内的一切,觉得妻子出走后的家忽然间变得空空荡荡。

    “有没有吃的东西”

    到厨房一看,电饭堡里没有米饭。冰箱里也没什么可吃的。可能妻子在昨天夜里决定了出走,把吃剩的东西都收拾了。

    “坏事了”

    虽然还想回-子那里看看情况,但如果是妻子说的那样刚大吵过一场,估计不会让自己进屋。

    不过,-子真的说过不想见自己吗?或许是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中说走了嘴吧?

    妻子弃夫而去,-子又生厌倦之心,如同梦中所见,只剩下风野孑然一身。风野再次意识到事态之严重,但又苦于找不到对策。

    眼下第一件事是去工作间。风野下了决心,上楼上的书房做出发的准备。

    风野离开家,来到工作间,内心仍然无法平静下来。写了两三行字就停了手,看了看窗外,又沏了杯咖啡。喝了口咖啡,又忽然往家里打电话,当然不可能有人接。

    以前,一听到妻子接电话的声音,就心情郁闷。今天却截然相反。本来,心里想过,妻子不在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真的不在了,反而心虚起来。

    如此看来,以往的抑郁,可能是以有妻子为前提的一种撒娇心态。

    现实问题是,没有妻子消息的话,今晚怎么过?自己一个人怎么都好说。可是,还得给孩子们吃饭啊。

    想着想着就到了中午。风野只好出去吃了碗养麦面条。回屋后就坐到桌前,可还是写不下去。

    风野无奈地打开电视,这时电话铃响了。

    会不会是妻子呢?风野赶快抓起话筒,原来是周刊杂志的编辑来催稿子。

    “哎呀,今天身体不舒服,给我宽限一天吧。”

    风野说着在电话前低下头,想延长一天时间。

    后来,又有两个电话。一个是出版社的,另一个是以前公司的同事。要命的妻子与-子却全无动静。

    怎么办呢?风野陷入沉恩,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睁眼时已经五点了。

    天色已变暗,街上霓虹灯也亮了。

    该是-子下班的时间了。本想在她下班之前打个电话,但心存畏惧,只得作罢。在光线昏暗的屋里,风野吸着烟,又试着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女儿的声音猛地冲入耳朵。

    “爸爸,你在哪里?”

    “工作间。妈妈在吗?”

    “不在呀。妈妈说有急事,今天可能不回来了。爸爸你快回来吧。”

    “就你们俩人吗?”

    “是的。妈妈写着买饭团子,所以我刚叫了外卖。”

    “妈妈留条了吗?”

    “在我桌上。妈妈有什么事出门?”

    这倒是风野正想的。

    “好,我这就回去。”

    家里扔着两个孩子不管,真够狠心的。现在只好先回家了。

    从工作间直接回到家里。两个孩子正吃着外卖的饭团。看着两个孩子并肩坐在餐桌前,风野心中不禁凄然。

    “妈妈去哪里了?”

    “爸爸你也不知道吗?”

    “不”

    回答不知道的话。会引起猜疑。风野岔开话题说道:“好吃吗?爸爸也来一个。“

    “吃这个吧。我给你沏杯茶。”

    母亲不在,大女儿俨然小大人似的,站在水槽边。

    很快,吃完了晚饭。孩子们像是忘记了母亲不在家,嘻嘻哈哈地看起电视来。

    风野看了晚报以后,进了书房准备写稿,但是仍然没有情绪。于是,又翻阅资料,过了一会儿,下楼一看,两个女儿还在看电视。

    “你们俩光玩儿行吗?”

    两个孩子都不答话,仍然盯着电视看。母亲不在,孩子们也没心思睡觉吗?有心训斥几句,又觉得孩子可怜。

    “妈妈真的不回来吗?”

    过了一会儿,小女儿的眼睛才离开电视,问爸爸。

    “出远门嘛,可能一下回不来。我也不清楚。”

    “那明天谁做饭呢?”

    “有面包,问题不大。”

    大女儿故意朗声说道。脸上却掩饰不住凄凉的神情。

    妻子就这么甩手走了吗?再生气也不能扔下孩子不管呀,太不负责了。每天这种日子可实在没法过。

    “自私的家伙。”

    一想起这些火就上冒。风野强压着气,拿起晚报。电话铃响了。

    “啊,是妈妈”

    大女儿叫着跑向电话。风野奇怪为什么女儿这么肯定,凝神一听,还真是妻子。

    “你在哪儿呀?”

    “嗯,是的。”

    好像妻子在通过电话探询家里的情况。

    风野起身朝电话走去。大女儿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啊,爸爸在这儿,让他接了。”

    “等一下”

    风野刚要说话,大女儿仍然拿着话筒“嗯,什么?”地问她母亲。

    妻子知道丈夫要接电话,大概对女儿说了不乐意。

    风野从女儿手里夺过话筒。

    “喂,喂”

    连喊几声,妻子却什么也没说。

    “哎,我看你别太过分了吧。”风野强忍着火,等着妻子的回话。孩子们担心地仰脸看着父亲。风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尽量语气和缓地说道:

    “你在什么地方啊?”

    “扔着孩子不管,安的什么心?”

    “那又怎样?”

    “什么?”风野刚要发火,又忍住了。

    在这时吵架,作难的是风野。无论多愤怒,也得低下头来,把妻子请回来。

    “你还是快回来吧。”

    风野十分不情愿,语调近乎哀求。

    “你真想要我回去吗?”

    “那当然了。”

    “你真认识到自己错了吗?”

    “你再不会干那种事了吧?”

    话说得这么直截了当,风野很难回答。但在心里却点了头。

    “你真的会道歉吗?”

    “嗯”“那就说声对不起吧。”

    “你回来了再说行不行?”

    “不,就现在说。”

    “可是,在这种地方”

    风野向站在旁边的女儿们使了个眼色,等她们走到客厅,才把嘴贴近话筒。

    “对不起”

    “好,我这就回去。”

    “现在,你在哪儿?”

    “东京啊。”

    看来,中了妻子的计谋,但总算放下了心。

    妻子在电话后大约一个小时回来了。

    在市内能一个小时回来,说明妻子并未远行。可能是去了中野她姐姐家。

    风野后悔自己把事情搞得有些张扬。孩子们一起到大门口接母亲的归来。

    “哇,是妈妈!”

    “您回来了。”

    两个孩子围着妻子,把旅行包抢了下来。

    “妈妈累了吧?”

    “你不在家,我们好寂寞呀!”

    妻子对孩子们说着“对不起,谢谢”一边抚摸着她们的头。

    要是换了自己,恐怕孩子们什么也不会说吧。

    顶多说句“您回来了”还接着看电视。

    这么一想,就觉得妻子有意大做文章,渲染气氛。

    风野默默地吸着烟,见两个孩子一边一个簇拥着妻子进了客厅。

    “妈妈,吃过饭吗?”

    “啊,吃过了。这是礼物。”

    妻子从旅行包里拿出花朵图案的拖鞋递给女儿们。

    分明是离家出走,却摆出旅行归来的样子。风野心中不悦,装作没有看见。这时,小女儿凑过来开始说教。

    “爸爸,妈妈回来了,你连招呼也不打,不像话。”

    风野无奈地回过头去,妻子朝这边瞟了一眼。风野移开视线。妻子像是去换衣服,上楼去了。

    风野虽然心里不高兴,但是妻子是自己请回来的。现在最好是什么都不说。正看着电视,妻子换上家里穿的毛衣和裙子,从楼上下来了。两个孩子仍然一边一个地跟着。

    “好了,小圭,很晚了,快去睡。”

    “妈妈,你不会再走了吧?”

    “别担心,我不会再走了。”

    “太好了。”

    母女三人亲吻面颊后,小女儿这才开始脱衣服。风野觉得简直是在看一出母爱剧,剧情乏味,演员们却十分卖力。

    两个孩子上了楼。看着女儿们的背影,风野想终于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刻。孩子们不在,失去了缓冲物,自己将与妻子直接交手,该说些什么呢?

    是妻子擅自出走的,她该先为此道歉。但只要说一声“请原谅”自己就不予追究。相反,如果妻子的态度是“我为你回来了”那就不客气地跟她辩辩理。

    既然已经在电话上道过一次歉了,没有必要再次低头认错。

    风野正考虑着对策,妻子下了楼,默默地把女儿们脱下的衣服叠了起来。

    风野装着没有注意到,又拿起已看过的晚报看起来。这时,妻子说话了。

    “我有些累,先睡了。”

    “什么”

    回过头看时,妻子已经上了楼。

    “哎”风野想叫住妻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把妻子叫回来,四目相对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弄不好又闹出不愉快,反而不美。

    或许,今晚上就这样停战最理想。风野虽然有些沮丧,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看来,妻子出走的骚乱算是平息了。明天即使再开战,也至多是小规模冲突。

    “这就是结局吗?”

    风野自言自语道,长出了一口气。几乎在同时,衿子的事又在脑海中复苏。

    “现在她怎样了?”

    家里总算是搞定了,风野却又抹不去好像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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