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子摇摇头。随之,眼泪更是泉涌一般。
“去房间吧。”
圭次走到迪子的身后,轻轻地扶着她的肩膀。四
“请你让我回家。”
迪子用手帕擦着眼睛,站起身。
“你这样出去会被人见怪的。到房间里洗洗脸再走吧。”
圭次拿起发票走去。周围的客人和服务员好像没有人发现迪子那张哭泣的脸。
走出酒吧到电梯前,有近十个人等着。不久电梯来了,人们开始登上电梯。圭次和迪予并肩站在电梯口的右边,按了一下订有房间的七层楼的按钮。途中在十楼和八楼停了停,到七楼时圭次从后边拥着迪子的后背,但是迪子一动不动地把肩膀靠在角落里。
圭次刚到电梯门口,见迪子不动正感疑惑时,门又关上,电梯开始下降。
到一楼的走廊里对,两人终于走出电梯。
“为什么不下去?”
圭次不快地问道,迪予一边走着,一边答道“房间里我不想去。”
四个月前被圭次追逼,也是离开旅馆酒吧受邀进他的房间以后。虽然圭次说“洗洗脸”但她可以预见,如果两人走进房间,就不会就此罢休。
“我想在房间里,能够静下心来好好地谈一谈。”
圭次还是一副舍不得放弃的模样。
也许他单纯地以为,已经向她求婚了,所以光两个人在房间里也没有问题,但是迪子不想被他那么看。上次,终究是不堪寂寞而产生的心情浮动,不是真心。而且,纵然为了礼貌,也唯独今天,她不想与人亲近。
迪子理解圭次甚至正式向她求婚的诚意,但这反而使她心乱如麻。
现在在这里如果允诺哪怕是接吻,也就等于默许了他的要求。为此,圭次也许会以为迪子同意结婚,而告诉姐姐和姐夫阿久津。一想到由此产生的混乱,迪子便感惶恐,为自己现在正要钻入自己设置的圈套而感到发憷。
“我只是想和你淡谈,你却这样”
圭次尴尬地说道,迪子只顾自己往门口走去。
“那么,在别的什么地方喝点咖啡吧。”
圭次好像终于死心了。打量着四周,指着走廊右侧的咖啡角。迪子停下脚步,想了想后,跃随在圭次的身后。
虽然害怕和圭次过分亲热,但面对面喝咖啡是不成问题的。尽管说要回家,但如果回到家和妹妹四四絮絮地讲那些早巳听腻的恋爱经,也许还是和圭次在一起强。
咖啡角在走廊里高出一层,用绿化植牧隔开着。两人在能够望见院子夜景的座位上相对而坐。
“刚才我说的话,你明白了吧。”
圭次一坐下,又提起结婚的事。迪子望着院子里映着水银灯的绿色,没有回答。
“我不是开玩笑,我是真心的呀!”
圭次又搔搔长长的头发说道。
服务员给圭次和迪子分别送来咖啡和红茶。圭次放入砂糖,一边搅着咖啡,一边又想起道“明天,中午以前给我答复,行吗?”
“你的话,请你只当是没有讲过。”
“只当没有讲过?为什么?”
“我们象以前那样,交个朋友。”
“我的要求,你不能接受?”
“我配不上你。”
“为什么?娶你的,是我!”
圭次探出身子睨视着迪子。
“我说行,不就行了吗?”
“你不知道的。”
“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
面对圭次犀利的目光,迪子竭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讲出和阿久津的事。
“你说的不知道,指的是什么?请你讲清楚!”
“刚想说又不说了,这是害怕呀!”
“对不起了。”
迪子说着,提起包站起身。
“你要逃避?”
迪子毫不理会,穿过至次的身边,向门口跑去。
穿过出纳柜台前,来到走廊的中间时,圭次追了上来。
“怎么了?如果你有什么瞒着我,请讲猜楚!”
迪子走近旋转门,站在旅馆门口的服务员不解地望着这两个人。迪子默默地走进旋转门,但圭次同时也跃进门时,两人胸背相低。
“请讲清楚!这样回去,你太任性了吧。”
两人一起绕着旋转门,圭次一边说道。
“为什么不讲清楚?有什么原因吗?”
圭次又说道,两人这时走到了门外。
“你是讨厌我吧!”
“不是。”
在旅馆门前的灯光下,迪子猛然回过头来。
“我没有讨厌你!”
迪子觉得,唯独这句话必须讲清楚。这也是对热心求婚的圭次唯一能移做到的礼貌。
“那么,这是为什么?”
“就是这些。”
“我不懂,我一点儿也弄不明白!”
“我也”
“我到底可以去问谁?是我姐姐?还是姐夫?”
“向部长”
迪子刚要说,慌忙用手捂住了嘴。
“部长?是姐夫?”
“问姐夫就能够知道了吗?”
圭次耿直地望着迪子。一看见那张生气勃勃而微微隐含着哀伤的脸庞,迪子便又转过身去,向出租汽车站跑去。五
第二天,九点还差五分,迪子到达输血中心。阿久津照例晚十分钟出现。
“您早。”
迪子一边和大家一起打着招呼,一边察看着阿久津的神情。
那以后倘若圭次赶去阿久津家询问她的事,阿久津的表情总会有何反应。圭次如此认真,所以也许会说什么。总之,不会相安无事的。
然而,阿久津打着招呼后,只是把目光朝迪子扫了一眼,便消失在设有衣帽间的研究室里。而且和往常一样,以后只来过一次化验室,态度毫无变化。
杳无音信。圭次那边也是那样。假如后来在阿久津处打听到什么,电话总该打来的,但连电话也没有。也许从阿久津处打听到真实的情况,惊讶之极,反而一声不响地回家了,但尽管如此,一只电话总该有的。
午休,静悄悄的,静寂得令人感到索然。
下午上班开始了三十分钟时,阿久津悄悄靠上来,放了一张纸条“今晚六点在花山等候”阿久律是来通知秋季在东京召开学会的事,顺便才放了这张纸条。
看见纸条,迪子瞬感一阵心悸。以前不知有多少次收到过纸条,但唯独这次,似乎隐含着什么重大的含意。
下午,迪子一直在想着倘若受到阿久律的盘问时如何回答。如果受到盘问,就只能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全部照实说来就该受到惩罚。她不知道阿久津会说什么,但因此倘若两人的关系功亏一篑,即使如此也毫无办法。也许还是这样来得干脆。
“到了该分手的时候,自然会分手的。”
她想起所长说的话。她心想现在也许正是这样的时候,一边为这时刻宋得如此之快感到惶惑。她感到这是自作自受,同时觉得因此而分手心中不忍。
五点半,工作一结束,迪子便换下白大褂,径自去了花山餐厅。时间正好六点,但阿久津很难得地还没有来。迪子只要了一杯咖啡,望着对面白色的墙壁。
过了十分钟后,阿久津才赶到。也许是跑着来的,他满头大汗,还喘着气。
“你去哪里了?”
“嗯,正好有些事”
阿久津用手帕擦着额上的汗珠,要了一杯啤酒。
“下个月的学会,你也去吗?”
“我能去吗?”
“有三个名额,所长和我,另一个你去也没有关系。这次发表的异型血型是你第一个发现的,所以你去也很正常,用不着左顾忌别人。”
阿久津这么说着,一口喝完了送来的啤酒。迪子来时还惴惴不安,现在心头反倒感到一抹失望。重要的话也许还在后头。
然而,阿久津丝毫没有想要提起圭次的模样,尽讲着在学会上要发表的论文,和去东京约事。这时,阿久律想起道。
“这件事也许你不要听,我妻子又恶化了。”
“你夫人?”
迪子以为这下该提起了,不料却是全然无关的另一件事。
“到了秋末初冬变换季节时就不行了。”
“是风湿病吧。”
也许头脑里牵挂着圭次的缘故,迪子能比平时更冷静地听着河久津妻子的事。
“以前只是膝盖和脚腕,这次发展到手肘和手腕,看来不住院不行了。”
“又要住院?”
迪子说着,又附了一句“真可怜。”
“这次病情很重,看来不会象上次那样马上出院的。”
“上次不是治愈了?”
“风湿病会扩散的,病会转移到手、脚、心脏,看来不可能完全治愈的。”
“如果那样就一直治不好了?”
“即使暂时治愈,看样子也不能根除。”
迪子想起夫人五月在琵琶湖任凭微风吹拂的身影。就是说,她的憎恨目标,美貌而矜持的有夫之妇,患上了无法治愈的疾病而要住院了。迪子脸上作出怜悯的表情,但心底里甚至却觉得有些轻松。
“那么,什么时候能够住进医院?”
“现在没有病房,还等着,估计下个星期能住进去。”
“不得了啊。”
与夫人的病相比,迪子更同情阿久津。
“走吧?”
阿久津象要忘掉不铁似地一口喝干剩下的啤酒,正要站起身。
“去哪里?”
“你说哪里”
暧昧的回答,这是阿久律去旅馆时的习惯。迪子望着白色的墙壁,毅然说道“近来,圭次好吗?”
“很好吧,最近一直没有音信。”
迪子一提起,阿久津正要站起的身子重又坐下。
“最近他不来京都了吗?”
“也许来的,但他好像很讨厌我,不常来我家。”
“他为什么讨厌部长?”
“不知为什么,总是从心底里很厌恶我。”
阿久津不会不知道,因为反对他和迪予的来往,所以才被圭次讨厌的。阿久津明明知道,却不想提起圭次。
“是吗?”
迪子搅了搅杯子里剩下的咖啡,抬起头。
“圭次对我说,想要和我结婚。”
“什么时候”
“上次,他突然来京都,对我说的。”
“上次?圭次来过?”
“来过。”
“那么,你怎么回答的?”
“我拒绝了,可是他问我好几次,说为什么不喜欢他”
“那么”
“那么我没有办法,叫池去问问部长。”
“问我?”
阿久津一下子讲不出话来。接着,象玩味着话意似地睨视着迪子“你真的这么说了?”
“他盯着我问,我烦死了。”
“那是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
“昨夜?”
阿久津哺语着。
“为什么不早点对我讲?”
阿久津恼火地说道,接着径直跑向大门边的红色电话机。六
十分钟后,阿久津打完电话回来,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怎么了?”
“嗯,没什么”
阿久津含混其辞地答应着,坐在座位上。
“今天,看样子圭次君去过我家里了。”
“那么,只碰到了夫人?”
“是故意避着我吧。”
阿久津抱着手臂,注视着桌于思考着。
“他对夫人讲什么了?”
“好像说你拒绝了他的求婚。”
“那种事”
“好像问了许多事,你有没有恋人,其他还有没有喜欢的人?”
“夫人怎么回答?”
“详细的事情不清楚,好像让他来问我。”
“圭次今天向你联系了吗?”
“输血中心里没有。”
“那么,他没有见部长就回去了吧。”
“看来是的。”
圭次和阿久津的妻子之间进行了怎么样的谈话?虽然不知道详细的情况,但和阿久津的关系还没有败露,看来唯独这是确实的。迪予感到释然,同时也感到有些不满意。
阿久津又望着空间沉思着,不久,突然想起道“走吧。”便站起身。
走到店外,秋天的暮色已经降临。吹到面颊上的风儿,使人感到凉飕飕的。离开花山餐厅,定到拐角的大楼时,阿久津招了一辆出租汽车,说了声“南禅寺”
迪子倚靠在座背上,想起和阿久津交往后,第二个秋天来临了。
她思绪万千。感觉到时间漫长又短暂,毫无值得留恋的东西。虽然每次都留下了鲜明的回忆,但现在回顾起来,只是漠然地感到憎恨和爱恋。而且,她仿佛感到和爱恋的时候相比,憎恨的时候占绝对多数。确实有过幸福的瞬间,但苦恼和悔恨的时间远远要多得多。
为了那苦恼和悔恨,竟然花费了二年多的岁月?二十四岁,已经不算年轻!这一念头突然在迪子的头脑里惊醒。
从二十二岁到二十四岁,迪子把作为女人最美好的时光奉献给了阿久津。阿久律确实珍惜、爱护过它。迪子也接受了它,并为此感到那是个充实的岁月。然而现在,回过头来一想,那二年岁月总显得朦朦脱胎,不可琢磨。即使有着爱和被爱的回忆,也是报象的,没有留下清晰的影子。
只有爱的回忆。那是空虚留下的残影吧。
迪子希望那些岁月确确实实地有着它特有的意义。于是,便只剩下一个相爱过的回忆。
这宛如经过狂热的夏天之后,秋天那般的寒冷虚无。
金地院的石墙在车的右侧露出来,车拐向左边。旅馆里的霓虹灯好像为自己和这一带的旧房子很不相配而感到害羞似地,在树林间躲躲闪闪。
迪子下车,朝着旅馆的大门走去,一边又觉得在重复着和以前一样的事情。
以前已经造次了不知多少次的相同的爱神,那一个个拥抱,点缀着令入迷乱的回忆,但回溯过去,一种虚无也正在那里窥出脸来。
不管重复多少次,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迪子明明知道,却仍跟随在阿久津的背后。
想来,迪子也许知道这虚无,但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才来这里的。男人和女人,无论多么牢固地结合在一起,也还会留下空虚的残影。也许是为了体验它,才继续来到这里的。
旅馆的女服务员已经和迪子熟识了,她带着和蔼的笑容把两人引向昏暗的走廊。走廊里没有开灯。
房间总是订和室。阿久津一言不发,走进房间,女服务员一离开,便突然紧紧地炮位迪子。也许刚才沉默时,思绪却在体内发酵着。他慌乱地抱起挣扎着的迪子,径直送到隔壁一间的床上。
迪子任他热吻着,任他爱抚着,她预感到自己渐渐地将要变成另一个女人。
虽然不知道会如何,但失去自我的瞬间将要来临。迪子深知自我失却得越多,以后留下的空虚就越深厚,但她把自己抛向了那一瞬间。
阿久津停下接吻后,慌慌地让迪子抱着,用轻薄的口吻说道“圭次,你真地拒绝了吧。”
“嗯。”“你什么时候都站在我一边啊。”
迪子没有用语言回答,只是把身体顶向阿久津。
“对不起。”
阿久津搂抱着她小声哺语道。好像他的思绪仍没有抛开迪子拒绝圭次求婚的事。
但是,迪子并不指望为这事格外地得到他的歉意。拒绝圭次的求婚,说是因为爱着阿久津,不如说是为了她自己的心。
“你没有后悔吧。”
“那种事,不要再提了”
迪子在阿久津的怀里摇摇头。阿久律也许放下心来,于是便执拗地抚爱着迪子。“就这样,别动!”
迪子嚷道。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说。
以前每次造爱,阿久津总要寻问迪子,在有怀孕可能的时期总是要自己作出预防,迪子只是说一下生理上的预定期,没有必要想得太多。即使不讲,阿久律也会留意着,交往半年,他自己都已经记着迪子的周期。
“没有关系吗?”
“呃,就这样。”
阿久津疑惑地望着迪子,但不久便听从迪子的话,按这样的姿势造爱了。
的确,在那里,阿久律充满着自己独自一人的柔情。
迪子知道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从昨天起,右腹朝着下腹部在痉摩般的疼痛。迪子以前曾把生理上的疼痛当作虫垂炎而心事重重。她听其自然,痛了有半天的时间,疼痛便自然消失。而且过了一个月,与此同样的感觉又在下腹部出现。三年前和大学好友神聊时,才知是排卵时产生的疼痛。那位好友也说,在约莫是排卵的日子里,她的下腹部也有迟缓的痉摩般的疼痛。据说她感到怀疑,还曾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她,那是神经质女性在排卵时常有的现象,不必担惊受怕。
从此,迪子才知道,下腹部有纯痛时,便是排卵日。按基础体温一测试,果真如此。
从昨天到今天,是排卵的最危险的日子。她知道这样不作预防便接受着阿久津,就会产生麻烦,但她将自己孤注一掷了。
两人尽兴之后,不久恢复安谧时,阿久律轻声喃语道“不会有孩子吧。”
“我不知道呀”
“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吧。”
“大概是的。”
阿久津好像对迪子的消沉很放心不下,他轻轻地探起身体,又注视着迪子。
“不要紧吗?”
“不用你这么操心呀。”
“可是”
“这不是你的责任。”
此刻,迪子沉浸在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里。这是一种预感,一种久经沙场所不能相比的、将要结出果实的预感。
“冲洗掉不是很好吗?”
阿久津清醒后,好像对听从迪子的话而没有作预防感到后侮起来。
“真的不用你操心呀。”
迪子像母亲哄骗着孩子似地说道,觉得自己有着如此的柔情,兴许是因为秋风突然来临的缘故——
帆帆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