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难过、不怨你、不恨你、不绝望。
不会忘记过去一些美好的东西。
所以请你也要这样。
01
生活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隐喻。
很多事,其实是没有办法说出来的,说出来了等于是自取其辱。记得妈妈还活着的时候,有一次跟以前下岗前单位里的同事聊天,说起下岗后的一段时间里,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甚至有两天没有吃饭的可怕经历。对方摆出一脸的不可相信,嘴上质疑的口气更是咄咄逼人,说着类似“至于么,说得太夸张了些吧”之类的话。转念看向妈妈的表情立即冰冷起来,推托说着“哦呀,不过你现在总算好了,开了自己的便利店,比我们这些工人强好多倍呢,我现在可不行,连供小孩读书的钱也没有呢”就连站在一旁的顾小卓也听出了那人的意思,就是我很穷,所以无论你多穷,请不要借钱到我头上来。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像是避瘟神一样躲闪着自己。
看着那人十万火急地找了借口跟妈妈道别,密密麻麻的伤心从心底涌上来,一下一下戳着小女生柔软的心脏。
说起来,妈妈也曾是强势的女人。
原来在单位里也是很能干的人。作风硬派,属于女强人一类,但做事心切,难免说话会不分场合,也得罪了不少人。饶是这样,下岗那年,厂长还是派人多给了妈妈一千块钱的下岗补贴,还有一张奖状。
妈妈回来的时候笑嘻嘻地,说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得到的唯一的奖状了。
说着说着,眼睛跟着就红了起来。
而这还是辛酸生活的开始,很多时候,顾小卓都跟着妈妈在街上捡别人喝光的饮料瓶用以换钱,一个能卖上一毛五分钱,顾小卓想,要是可以不去学校读书,每个星期花五天的时间来拣这些东西的话,将会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后来,妈妈经营起便利店。
经济情况逐渐好转,而对门的邻居忽然之间也多了一个与自己同龄的男孩,起初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后来邻居上门来拜托由自己带领着新来的男孩一起去上学,她便又有了很多新鲜和满足感。
那段旧时光连回忆起来的时候都闪烁着光。
叫做夏宁屿的男生,肩上的书包长长地垂到屁股下面,看向自己的目光游移不定。小女孩便一眼认定了这小男生必定不是自己的对手,吃准了可以对他吆五喝六,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控制欲,挖空心思地得到了关于小男孩的一切信息。
生来被父亲抛弃,母亲无力供养,便寄养在亲戚朋友家。在此之前,已经辗转过几个地方了。从那一张悲戚的脸上就看得出来,生活比自己更不如意。但毕竟年龄尚小,没那么多对生活的感慨,一起玩耍了两三天,感情也就建立起来了。
那时候顾小卓是经常会欺负夏宁屿的。不过,话说回来,毕竟那么多次地帮过他,欺负他一两下也是应该的。
比如说:在别人嘲笑夏宁屿衣服烂得跟叫花子一样时,顾小卓会立即去跟老师打小报告之类的。这些碎片一样的少年旧事里,顾小卓记得最清楚的是,夏宁屿曾经用非常非常认真的表情跟她说他一定会报答她的。
顾小卓歪着头说:“怎么报答?”
夏宁屿窘红了一张脸:“我要让你永远快乐。”
小男生的话说得太文艺腔,以至于顾小卓一直怀疑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难道自己真的经历过那么浪漫的童年?
之后的几年,风平浪静,生活重新步入安宁淡定的轨道。
就在一切都在好转的时候,顾小卓的妈妈出了车祸。
而在出车祸之前的三个月,妈妈亲手逮住了到便利店里来偷东西的夏宁屿,并且毫不留情地将他移交给警察。尽管自己当时还跟妈妈闹过别扭,说过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送去坐牢之类的话,但随后因为舆论的导向全部转向弱者,外界把妈妈塑造成一个狠毒心肠的悍妇的时候,顾小卓还是忍不住站到妈妈的立场上来。
况且,妈妈出了车祸这件事,跟由夏宁屿引来的舆论压力多少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生活就是这么充满戏剧性,有时候写成小说都未必有人会相信。
02
西门庆认识潘金莲的方式。
一盆脏水从天而降,淋湿了顾小卓,臭臭的,说不定是洗脚水呢。还真是倒霉啊,白天时候跟饭店就窝了一肚子火,因为要上高中,顾小卓想赚些学费来减轻爸爸身上的担子,不得不忍气吞声。原因说起来就是一家三口去店里吃饭自带了饮料,老板之前曾明确说过本店谢绝客人自带酒水,虽然顾小卓对这条规定很是嗤之以鼻,但看到有顾客自带了饮料还是会上前提醒。没想到这次却遭到了顾客的大声斥责,双方你来我往,最后已经下了单子的饭菜也没有要,这还不算,还将一瓶饮料泼到了自己脸上。做这些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跟她一起来的是她丈夫和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生,大约是他们的孩子,两位男性都黑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说,看起来像是给女人撑腰,又有点置身事外的意思,最后到底是丈夫说了句“不要再闹下去了”才算罢了。为此,顾小卓遭到了老板的解雇。
回家的路上,顾小卓越想越气,最后就要哭出来的时候,从天而降了这么一盆脏水,小宇宙彻底爆发。
她抬起头来朝还愣在窗口的男生破口大骂:“你瞎了眼啊!”男生立即缩回了头。
周围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路灯鳞次栉比地从远处一路亮过来,女生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嘈杂而混乱的世界之中,明亮的天空渐渐被墨色的黑暗取代,她的整个胸腔像被塞满了炸药,反正早晚也是死,索性死个痛快。于是抬眼瞄了下泼下脏水的窗户,快步折向门口进入小区。
崭新的小区,是有钱人家才买得起的房子。
有钱就很了不起就可以随意往人家头上泼脏水么?顾小卓抿了抿嘴,把想要掉下来的眼泪忍了回去,径直上了楼。
持续的拍门声。
拉开门后的一张脸叫女生有种立即去死的想法。
感觉自己像是伸长了脖子给仇人砍。
开门的这位男生竟然是下午在饭店里同自己吵架的那位更年期妇女的儿子。不消说,跟着传过来的“青木啊,谁那么大声地拍门哦。你快去看看”的说话人也就是自己的死对头了啊。
男生高瘦的身影挡住了顾小卓望向里面的视线,噼里啪啦的声响里,对方的母亲究竟在做些什么,顾小卓也不是很清楚,但她知道,再过一瞬,那个可恶又刻薄的女人发现自己堵在她家门口,会掀起怎样的一场地震,想到这里,不禁有些腿软,但理亏的并不是自己啊,就算没有之前的事,平白无故泼到自己头上一盆脏水,找她理论还有错么。
顺着这样的逻辑推理下去,顾小卓觉得身体立刻被灌满了力量。她挺了挺背,强迫自己表现出一副从容不迫大义凛然的状态来。就算是刚刚与自己交锋过的凶悍妇女冲出来再跟自己大干一架的话,也无所畏惧。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既然命运如此捉弄人,那么不拼个头破血流绝不回头。
跟着传来了女人的询问:“青木哦,门口到底谁呀?”
男生脸上掠过一丝惊慌。顾小卓看得真切,尚来不及反应,就听见了被唤做青木的男生的回应。
“是我们班的同学了。”
“你同学呀!”突然拔高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朝这边响过来,显然她对于青木的同学充满了友善和热情“那怎么叫人家站在外面哦,快进屋坐会儿吧!”
“啊——”男生的脸白下来“不用啦!事说完了她就要走了呢。”说着动作麻利又迅速地跨出门来,一只手伸过来牵顾小卓,空下来的另一只手用力地关上防盗门。然后狡黠地眨了下眼睛“快下楼!”
朝着漆黑一片的楼道扑通通踩下去,感应灯跟着一盏盏亮起来,于是顾小卓也在光亮刺进瞳孔的时候听见身后对方母亲的追问:“这么快就走了啊。”紧跟着是一句突然拔高音量的惊呼:“啊?!青木,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换鞋子就出门啊!哦吆,这样不讲卫生,将来怎么会讨到好老婆!”
听到这里,顾小卓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急匆匆朝前赶的男生听到女生的笑声后,忽然停下来,跟触电一样松开了抓住女生的手,然后脸跟着红起来。慢慢垂下的眼睑,以及微微变换弧度的嘴角,使顾小卓对这个本应该是仇人的男生,竟然没有多大的恨意呢。
“对对不起唉。”男生吞吐地说着。
“为什么?”其实大抵也知道男生的意思,却还是习惯性地追问了一句。
“我妈她太凶了。”男生抬手抓了抓头发,一副苦恼的架势“她那人就那样,得理不饶人的。所以,我怕你不是她对手,才”
顾小卓那一刻的心理活动尤其复杂:一是,切,就你妈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别说有理,就是没理,也是不饶人的那伙的啊;二是“对不起”原来仅仅是指刚才你冒失地抓我的手啊。那下午被你妈气到吐血,适才又莫名其妙地被泼了一盆脏水又算做怎么回事呢?
虽然这些并没有被说出来,但男生像是看穿了女生的心思,又是连说了两声“对不起”之前顾小卓因为愤怒而慢慢收缩绷紧的心脏,这才缓慢地放松下来。两个人说话声音都不大,加之站在楼道缓台处没有移动,感应灯早已经灭下去。黑暗中,男生并没有看到顾小卓的莞尔一笑。所以还是诚惶诚恐地询问着:“你没事吧?”
“没事。”顾小卓应完这句话,肚子十分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于是不假思索地跟着说:“不过很饿,你看连肚子都在抗议了。”
“那,请你吃晚饭吧。”男生大方地发出了邀请“去楼下那家新开的米线店吧,还赠送免费的雪碧呢。”
“什么由头呢?”
黑暗中男生闪闪发亮的眼睛暗淡下去“就算是替我妈给你赔不是吧。”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未必就是那样,总之,对于她伤害过的人,我全部怀有歉意。她总是蛮横地做事,做错事,一桩一桩,不可原谅。”
“呃,你那么不喜欢你妈呀。”
“不是不喜欢。”男生顿了一顿“是厌恶。”
同样是黑暗中,手里端着从马勺里盛出来的热气腾腾的面条,男生的母亲觉得心脏像是被谁的手攥成紧紧的一团。
喘不过气来。
——“我妈她太凶了。她那人就那样,得理不饶人的。所以,我怕你不是她对手,才”
——“就算是替我妈给你赔不是吧。也未必就是那样,总之,对于她伤害过的人,我全部怀有歉意。她总是蛮横地做事,做错事,一桩一桩,不可原谅。”
——“不是不喜欢。是厌恶。”
03
那天,青木请顾小卓吃的是海鲜米线,十五块钱,加了一小碟肉酱,总计十八块钱,两瓶饮料是因为新店开张免费赠送的。顾小卓在自己的碗里加了不少麻油。因为本来就是半瓶,这样凶猛地加了三五次之后,顾小卓扭过头去朝服务员要新的一瓶,男生的表情终于沦为瞠目结舌的状态。
“吃那么多不会麻呀?”
“吃的就是麻啊。”
男生慢吞吞地抬起一张脸来看着对面的顾小卓,犹豫了半天,才喊出了一个“唉”字。
“怎么了?”
“我跟你这样的陌生人第一次那么讲我妈,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傻,然后挺瞧不起我的?”男生拿筷子胡乱地拨着碗里的汤面“你一定不会这么讲你妈妈的吧。”
顾小卓怔了下,本来空空荡荡的胸腔里什么都没有,之前的愤怒也因为遇见这样匪夷所思的男生而慢慢消融,私下里只是有些小气又卑鄙地想着,既然他妈惹我生气所以他来请我吃饭也是理所当然,抱着不吃白不吃的小人心态努力地往肚子里填充着米线。实际上未必有小时候妈妈做给自己的好吃。
略微带了一点赌气的成分。
可是男生的这句话,让她整个胸腔像是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晃晃荡荡地像是要撑破身体,喷射出来。含着胸的女生深深地埋下了头,胡乱地往口中塞着无辜的米线。
却一口也咽不下去。
“你怎么了啊?”显然男生注意到了女生的异常表现,却因为之前缺乏安慰别人——确切地说,是缺乏安慰女孩子的经验——而只是徒劳慌张地看着对方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朝浮了一层麻油的面碗里掉。“要不要面巾纸呀?”
顾小卓没有抬头,但可以想见男生胡乱地在身上摸索了一番,终于露出“呃,那包已经用完了”或者“忘记在外套的口袋里了”之类的恍然的神情,于是迫不及待地转头朝服务员喊着:“服务员,有卫生棉没有啊?”
喊得很大声,等喊完了,所有堂食的人像是在一瞬间石化掉了。
服务员是个年纪大不的小姑娘,说起话来清亮有力,不假思索地应了回去:“对不起,我店只提供餐巾纸,不提供卫生棉。”
男生一张脸在周围食客们的一片笑声中彻彻底底地红了起来。
顾小卓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里却是含着一片水光。
说起来,妈妈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多少年了?猛一想起这个问题,顾小卓居然愣了一愣,居然远到不经别人提醒,不经大脑计算思考便说不出答案的境地了。小卓想起了妈妈出车祸前,因为告发夏宁屿,而与妈妈发生的争吵。
用“你为什么要跟一个小孩过不去呢”或者“你的心肠怎么可以这样硬呢”之类的话来暗示妈妈的小气、自私、冷漠,得到的理所应当的是妈妈的毒打。妈妈把自己逼在柜台的一个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根竹子做成的鸡毛掸子,整个人看起来浑身冒着杀气,一掸子抽下来就跟是抽在了她自己身上一样,眼泪跟着掉下来,哭哭啼啼地说着“就算养条狗也比养你强,你也太伤我的心了。你就这样伤死我得了”
——就算是养条狗也比养你强。
——你也太伤我的心了。
——你就这样伤死我得了。
“那你去死好了。”顾小卓盯着妈妈的眼睛,一动不动“我恨不得你去死。”
当时的顾小卓并无能力去抵御妈妈的压力,所以任由她发泄着怒气,说出的话却比对方要恶毒得多,像是妈妈就跟童话里吃人的大灰狼或者森林里的坏巫婆一样,一定会遭到诅咒,被人挥刀砍死。
——尽管也只是在被毒打的一刻才有的念头,却在日后想起时,挖心一般地疼。
毕竟妈妈只是像爸爸所说的刀子嘴豆腐心一样的女人吧。
想起来“好人有好报”这回事真是欺骗人的论断。姑且不去说妈妈生前做的那些好事,但是把夏宁屿送进派出所之后的辗转反侧就可以看出她对于自己那个荒唐的举动有多懊悔,甚至在顾小卓大闹一番之后,她还跟爸爸自责起处理这件事上的冷漠和愚蠢。被爸爸安慰道“送进去教育教育也是好事,免得以后长大了成了真的飞贼”才算是舒了口气。饶是这样,她那些天看向顾小卓的眼神还是怯怯的,仿佛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数起妈妈之前做的好事,按顾小卓的观点,应该足以使妈妈换个死法,而不至于如此惨烈。每当碰触到这些旧事,顾小卓都是一阵掏心挖肺地疼。
04
“哎,路上要小心呀。”青木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搭在顾小卓的肩膀上。
像是尽力要挽回之前丢失的颜面,于是小卓也开心放纵地说笑:“你就这么泡女孩的呀,连送人回家都不肯。”
男生不负众望地露出了一副“你还真是麻烦”的表情来,轮到女生跟青木挥了挥手说:“开你玩笑呢,你还当真了。”然后跳上了车,后一句话说了一半就被车门夹住了——“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今天请我。”
晚上回去的电车上,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很多说不清楚的情绪像是翻腾的浪头,一下一下拍打在胸口,感觉眼底溢满了泪水,揉了揉眼眶,却像是管理泪水流放的开关被拧紧,一滴水也流不出来。
并没有跟青木说自己已经没有妈妈,只是笑着抹干了眼泪,看着那个男生傻乎乎地跟自己一叠声地说着“对不起”或许他是以为因为白天的事,顾小卓才突然情绪失控掉下眼泪来的吧,而因此内心里会有小小的鄙视,也或者是对女生敏感脆弱的感慨。这些都可以,只是善意地不希望他再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来。
——“我妈她太凶了。她那人就那样,得理不饶人的。所以,我怕你不是她对手,才”
——“就算是替我妈给你赔不是吧。也未必就是那样,总之,对于她伤害过的人,我全部怀有歉意。她总是蛮横地做事,做错事,一桩一桩,不可原谅。”
——“不是不喜欢。是厌恶。”
05
拐进小区就听见了吵架声。
说是吵架也不准确,单是一个女人的骂声。凭耳朵对于声源的判断,像是自己那个单元里的某个人家。顾小卓心沉了下,随即咧了咧嘴角,恐怕又是住在楼上的那家吧,前段日子据说男主人被捉奸在家,最近正在闹离婚,似乎一个礼拜要从头吵到尾,经常是在半夜的时候听见摔东西的声音震天响。
虽然影响了自己的睡眠,却也不好上楼去抗议。
再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唉,这个不能扔!”
“扔!都给我扔出去!”
顾小卓从女人沙哑强势的声音里判断出对方是自家的房东,而夹杂在一堆男人的吆喝声中的“那个是我女儿的书,你们不能随便动她的东西”的声音自然是爸爸。
小卓两眼顿时一片漆黑。
“哦呀,我就动了,你怎么着?”女人挺了挺胸口“让你住到今天算是便宜了你,放别人,早就把你给撵出去了不是?”
“是是是。”之后是附和的声音“可是”
顾小卓已站在了门口,突然从里面扔出来的一本书落在她的脚下。她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眼泪倒是先流下来了。
依仗着身后还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女人的气焰更是旺盛到不可一世,毕竟从人数上占据着绝对优势,更何况对付的对象还不是一个健全人。
“我也不是要怎么样你,只是当初说得好好的,这房子最少要租上一年,你要学习用的桌子我给你添置桌子,你要冰箱我给你添置冰箱我要是知道你只住半年我犯得着租给你住么。”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因为焦急,爸爸伸手扯住了女房东想要继续往外抛东西的双手“要不是因为女儿考上了重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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