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座后玛莎说道。“其实他是在向我皱着眉头呢。是这么一回事,他曾经在他的日记里写过,他打算建立一个王朝,而我是他最后一个不肖的子孙了。”
他们一边进餐,一边聊天——逐渐消除了拘束——男仆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他们。菜精致极了——主菜是精心烹调的什锦饭,接着是美味可口的火烧乳酪。彼得来时还有些疑虑,但现在却真心地感到非常愉快。随着时间的消逝,玛莎似乎显得越来越兴高采烈,他也觉得跟她在一起越来越无拘束了。他认为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他们的年龄毕竟相差不大。在烛光照耀下,古老的房间里四周黑糊糊的,他发觉她真是美极了。
他在想,不知很久以前建筑这座巨大房屋的法国贵族和他的情妇是否也曾在这里如此亲热地共进过晚餐。或者是不是此时此景使他出了神才产生这个想法呢?
餐毕,玛莎说“我们到阳台上去喝咖啡吧。”
他扶着她的椅背,她迅速地站了起来,象刚才一样冲动地挽住他的手臂。他觉得很有趣地跟她走进一条过道,登上宽阔的弯弯曲曲的楼梯。楼梯顶部是一条宽敞的走廊,暗淡的灯光映照着四面的壁画;走廊一直通向他们曾在楼下现已夜色蒙眬的花园里眺望过的那个露天阳台。
一张柳条桌上摆着两只小咖啡杯和一套银制的咖啡茶具。上面点着一盏闪烁不定的煤气灯。他们拿着咖啡杯坐到一张铺着垫子的摇椅上去,一坐下去椅子便慢悠悠地晃动起来。微风习习,夜晚的空气清凉宜人。花园里传来一阵阵响亮的卿卿虫鸣声,两条马路外圣查尔斯街上来去车辆的喧嚣声隐约可闻。他感觉到玛莎一动不动地坐在他身旁。
彼得责怪道“你怎么突然不吱声了?”
“我知道。我在想该怎么说好。”
“你不妨直说。直说往往能解决问题。”
“好吧。”她的声音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已经下决心要嫁给你。”
彼得坐着,呆若木鸡,甚至连来回晃悠的摇椅也停下来了,仿佛有几分钟之久,但是实际上他估计才不过几秒钟而已。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咖啡杯。
玛莎咳嗽着,接着又由咳嗽变成了神经质的大笑。“如果你想走,那边就是楼梯。”
“不,”他说。“如果我走了,那我就永远不会明白你刚才为什么那样说。”
“我自己也不知道。”她半侧着脸,直望着前面远远的夜空。他感觉到她在发抖。“只是我突然想要这么说,而且我很肯定我该这样说。”
他知道他接下去不管对这个感情冲动的姑娘说什么,都应该温存体贴,这点很重要。他也不安地感到喉咙紧张地给哽住了。他荒谬地想起了今天早上克丽丝汀说过的话:小普雷斯科特小姐长得象个小孩,就跟猫长得象老虎一样。不过我认为一个男人要是被吃掉了,那倒是滑稽的。这种说法当然是不公平的,甚至是粗暴无礼的。但玛莎不是一个孩子了,这是事实,而且也不应该把她当孩子来看待。
“玛莎,你对我几乎完全不了解,我对你也几乎完全不了解。”
“你相信直觉吗?”
“在某一点上相信的。”
“我对你可有一种直觉。头一次见到你就有了。”起初她的声音有点发抖,此刻已平静下来了。“多半我的直觉是正确的。”
他轻轻地提醒她“那么对斯坦利狄克逊和莱尔杜梅尔呢?”
“当时我的直觉是正确的。我没有按我的直觉做,就是这么一回事,这次却不同了。”
“但是直觉还是可能会错的。”
“即使你等了很长的时间,你还是常常会错的。”玛莎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当她的双眼紧盯着他的眼睛时,他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他过去没有看到过的坚强的性格。“我的父母在婚前彼此认识了十五年。我母亲有一次告诉我说凡是认识他们的人都说他们俩情意相投,是天作之合。谁知结果却糟透了。我知道;我当时是左右为难。”
他默不作声,不知说什么好。
“这件事使我懂得了一些道理。还有其他一些事情也是如此。你今晚看见安娜了吧?”
“看见了。”
“她十六岁那年,被迫嫁给一个她只见过一面的男人。这是一种父母之命的婚姻;那时候,他们都是这样做的。”
他端详着玛莎的脸说道“说下去吧。”
“在结婚前一天,安娜哭了一整夜。但是她还是照样结婚了,他们共同生活了四十六年。他们跟我们一起住在这儿;去年她丈夫去世了。他是我有生以来看到的最和气、最可爱的男人了。如果真有什么美满姻缘的话,就该数他们这一对了。”
他犹豫了一下,不想去辩驳,但是不以为然地说“安娜可没有按自己的直觉去做。否则的话,她就不会结婚了。”
“我知道。我只是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办法,而凭直觉做事并不比其他的差。”玛莎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相信到时候我会使你爱我的。”
他激动起来,自己也感到可笑,出乎意料。当然她这种想法是荒谬的,是一个少女幻想出来的浪漫产物。他过去就吃过思想浪漫的苦,因此深有体会。但是他真有体会吗?是否凡事都有前因后果呢?玛莎的求婚果真是异想天开吗?他突然荒谬地深信玛莎所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他想,不知那个出门在外的马克普雷斯科特对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如果你是在考虑我的父亲?”
他吃了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开始对你有所了解。”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吸进了一口新鲜空气似的。“你父亲怎么样呢?”
“我猜他一开始会担心的,很可能会匆匆地飞回家来。这个我可不在乎。”玛莎微笑着。“但是他总是讲道理的,我相信我能够说服他。而且,他会喜欢你的,我知道他最欣赏的是哪一类人,你就是其中之一。”
“唔,”他说道,不知道该发笑,还是该当真“至少这使我感到欣慰。”
“还有一点。对我倒无所谓,可对他倒是很重要的。你瞧,我相信——我父亲也会相信——将来你在饭店上一定大有作为,也许还会拥有自己的饭店。并不是说我在乎这些。我要的是你。”她一口气把话说完。
“玛莎,”彼得轻声地说“我不?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阵沉默,他感觉到玛莎渐渐失去了自信,刚才仿佛是她坚强的意志使她充满了自信,而现在意志与勇气都丧失殆尽了。她半信半疑地低声说“你以为我很可笑吧。那最好就讲吧,讲过就算了。”
他向她保证说“我并没有认为你可笑。如果人们,包括我自己,都象你这样坦率?”
“你是说你不在乎?”
“根本不是什么在乎不在乎的问题。我是又感动又不安。”
“那么别再多说了!”玛莎纵身而起,向他伸出双手。他握着它们,面对她站着,他们的手指相互勾着。他发觉,即使她的疑虑只是部分消除了,她也能在半信半疑后主动地退却。她催促他说“那么你走吧,好好想想!想,想,想!特别想想我。”
他说——而且他是这样想的——“不可能不想哩。”
她仰起脸来让他亲吻,他凑近她。他想轻轻吻她的面颊,但是她去亲他的嘴,接吻时,她的双臂紧紧搂住他。他头脑里隐约地响起一阵警钟声。她的身体紧贴着他,两人的身体接触在一起,仿佛感觉触电一样。她身上发出淡淡的香气,令人消魂。她的香水气味直扑他的鼻孔。此刻,他只能是把玛莎视为成年的女人了。他感到自己周身兴奋激动,神智飘荡。警钟已经不响了。他所记得的只是:小普雷斯科特小姐?一个男人要是被吃掉了?那倒是滑稽的。
他毅然地挣脱身子,温柔地握住玛莎的手,说“我该走了。”
她跟他走到平台上。他的手抚弄着她的头发。她轻声耳语着“彼得,亲爱的。”
他走下平台的台阶,几乎不知道这儿是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