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宋校长要调到西阳市去当市长。因为事前没有一点迹象,大家都觉得很是突然。这件事一下就成了全校谈论的焦点。
反复回忆,胡增泉觉得和宋校长的关系应该不算错,鞍前马后,他也为宋校长效劳了多年。宋校长要到陌生的地方,带一个手下人过去,当然要方便许多。如果去找找宋校长,说不定能把他带到地方上,让他当个处长或者局长。
这也许是一条出路。胡增泉决定想个办法,牢牢地抓住宋校长,一定要让宋校长给想个办法,一定要让他拉他一把。如果宋振兴肯帮忙,点头答应了,他的前途将又是不可估量。
胡增泉决定给宋振兴打个电话,然后到他家里去一趟。但宋振兴的手机已经不通。来到宋振兴家的楼下,窗口黑黑的没有一丝亮光。打电话问校办主任,主任说宋校长的手机是学校配发的,走时交回了学校。现在的手机情况,他也不知道。
宋振兴校长已经走了。胡增泉只能怪自己消息不够灵通。在行政上干,消息闭塞可是一大禁忌。当科研处长时,人来人往。来求他办事的,来和他套近乎的,他那里几乎就是一个信息发布中心。可纪委这地方,没事谁都不来,有事来这里,那就是不愉快的事。胡增泉感叹一阵,他决定过几天等宋校长在西阳市稳定下来后,就直接到西阳市去找。他觉得这样效果会更好一些。因为去找,不仅是有事找,而且还有代表娘家人去看望的意思,宋振兴不会不高兴。
宋振兴患有腰椎间盘突出,那天从报纸上看到有一个电磁治疗腰带。他决定买一个让宋校长试试。不管起不起作用,反正表达一点心意,因为宋校长不缺物质。
第二天跑了一上午,才找到了这种腰带。腰带分高中低三档。高档的不仅精美好看,系在腰里也柔软舒服。当然价格也不低,讨价还价才降到八百块。胡增泉止不住想,发明这种腰带的人也真是有点头脑,也许就是专门为他这种情况设计的。
回到办公室,杜小春打来了电话,告诉他说刚才省委组织部打来电话,说要派她去县里挂职副县长。胡增泉立即高兴地喊了说,这是好事呀!那天副部长说给你个机会,让你补上没基层领导经验这一课,我就知道人家说话肯定要算数,你看看,果然如此。人家没说让你到哪个县吗?
杜小春说,人家只说下午去谈话,但我不想去,我也就没问那么多。
胡增泉高兴地说,傻瓜,怎么能说不想去呢,到了组织部,千万不要说这样的傻话,那里可不是让你谦虚的地方,你要按规矩说,调子还要高一些。具体怎么说,一会儿我过去教你。
杜小春说,我真的不想去,下面的那些破事我也干不了,我也嫌麻烦,我还是想留在学校教书搞研究。
胡说。他一下感觉到杜小春真的还不成熟,更没有一个领导应有的气质和心理。胡增泉不高兴地说,你马上就是副县长了,怎么还能这么矫情,你记住,女人当了领导,就不能完全是女人,更不能撒娇耍嗲使女人的小性子。当领导有当领导的规矩,也得有当领导的风范,从今天起,你要牢牢记住你是女领导,而不是一个女孩子。
杜小春说,正因为女人当领导太麻烦,我才不想去当。
胡增泉这才感觉出杜小春真的是有点不想去。这傻女人,天上掉下的金元宝竟然怕砸到头上,简直是暴殄天物。胡增泉着急地说,你是不是傻了,副县长究竟怎么样你熟悉吗?副县长究竟有多大的权利你知道吗?我告诉你,那是管几十万人的父母官啊。你见过几十万人吗?人家说县太爷,什么意思?那就是主宰一切的意思。
杜小春不高兴地说,你别把当官看得那么神圣,你是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打。当官有当官的难处,特别是我们女人。
胡增泉打断杜小春的话说,当官有什么难处,你当过吗?我告诉你,当官不仅不难,而且有了难处,自有人为你考虑,为你分担。比如你要讲话,你说一声秘书就会去写;比如某个事你拿不定主意,你一个电话局长科长们就能给你报上来无数个方案。你出门有人给你提包,进门有人给你接衣服,渴了有人给你倒茶,饿了有人给你端饭,多少人伺候你一个人,你还有什么难处?有什么难处难道一个县几十万人都给你解决不了吗?那个牛群你知道不知道,人家大明星都努力去当副县长,你怎么能说不当。
杜小春说,实际的情况你根本不了解。我多次下到下面去调查,县里的情况我比你更熟,许多事情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别的困难我不说,单说坐在饭桌上吃饭。下面的女干部很少,一桌县领导里就一两个女的,一桌男领导的眼睛就都盯在了你的身上,然后就没深没浅地和你开玩笑,那些玩笑其实都是下流话,有些就是赤裸裸的口淫。我认识一个女副县长,晚上我们睡在一起时,那个女县长就哭着对我说她实在是不想干了,男人们的下流话她还能忍受,有时动手动脚,简直让她难堪。拒绝翻脸吧,从此就成了仇人。如果是男上司,那就更麻烦了。人家土生土长的都不能适应哭鼻子,我好歹也算个知识分子,何必去受那个罪?至于提升,那个女副县长说,从副职升到正职更不容易,她都四五年副县了,还没有一点升的希望。
这个傻女人,把特例当成了普遍。胡增泉简直恨不能打开她的脑子把他的观点倒进她的脑子里。怎么才能说服她,胡增泉却突然涌上一阵悲哀。今年全省公开招考副厅级领导干部,他和杜小春都报考了。他报考了一个市的副市长,杜小春报了省委政策研究室的副主任。结果是在报考的职位中他考了个第二,杜小春却考了第一。人们都以为这回杜小春铁定是省委政策研究室的副主任了,结果公示时却不是杜小春。因为他认识组织部的一个副部长,便带了杜小春去问是怎么回事。回答说主要是杜小春没当过领导,没有领导经验。但答应给杜小春找个职挂挂补上没领导经验这一课。没想到让挂副县长这样的实职。自己做梦都想却没有这样的好事,人家好事送上门却不愿意接受。胡增泉有点不耐烦地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谁听了都觉得可笑,分明是那个女县长故意撒娇故意夸张,你却连这一点也听不出来。你也不想想,现在的县领导大多是大学文化的知识分子,水平怎么能低到那种粗俗程度?如果真是那样,她一个副县长都不能自保,那么那些普通妇女又怎么办?普通妇女又怎么活?又有哪个女人敢当干部?
杜小春虽然回答不上来,但她感觉就是那样。当她要争辩时,胡增泉说,你现在在哪儿?杜小春回答在家里时,胡增泉立即说,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杜小春只穿了像大衣一样的一件睡衣,样子显得慵懒随意。这时候了还这个样子,倒真能沉得住气。这当然是不成熟不进取的表现。胡增泉问她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杜小春说,今天没有课,睡起来就不想穿衣服,觉得穿了睡衣舒服。这样舒舒服服的日子,你说我还跑到那个穷乡僻壤当那个副县长干什么?
真是傻女人,真是没志气,真是没一点上进心。胡增泉故意夸张地说,你是没去当那个副县长,如果当上一年,我敢说即使要你的命,你也不丢那个官。
杜小春不满地看一眼胡增泉,然后说,你是不是大脑出了问题,得了当官狂想症?当初你让我到财务处当那个计划科长时,就说当了有多好多好,结果怎么样,整天一摊烂事不说,还惹出一堆是非,闹得我好一阵子不得安宁。现在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你又要让我去那个风口浪尖,又要让我不能平静,我值得吗?我图什么?
胡增泉感觉到,再争下去,很可能要脸红脖子粗。但她不去当副县长绝对不行,这绝对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机会。他不能亲眼看着她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个机会她的一生不会再有。胡增泉换成轻松的笑脸,然后从后面搂住杜小春,轻声哄了说,我的傻宝贝,这副县长可不比那个计划科长。科长是干事的,副县长是决策的。干事的当然事多,决策的当然事少。你不是说你聪明善于决策吗,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机会,你怎么却要无缘无故放弃呢?
见杜小春不做声,胡增泉将手悄悄地伸进她的怀里,说,我看你穿内衣了没有,让我看看你的内心,我看看你赤裸裸是个什么样子。
杜小春一下痒痒得边笑边躲到了一边。
杜小春给他泡一杯茶,然后坐在他的怀里,说,你就觉得这个副县长真的就那么重要?你是不是觉得我当了副县长,你娶了我,说起来你脸上也有光?
胡增泉没想到她竟然这样理解他,他止不住有点不快。但他还是决定耐心解释。胡增泉说,我觉得我从来都不是个自私的人,如果只为我考虑,我就绝对不会让你离家去当那个副县,因为你去了,吃喝都有人侍候,而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里,没人侍候不说,连个知冷知热说话的人都没有,而且几周甚至几个月,才能见到你一面,而且家庭的担子,包括抚养教育两个孩子,也要全部落在我的身上。但我为什么要让你去,只有一条,就是为了你的前途。你想一想,不论你到哪个县,地方上的女领导都特别少,而上面又要求必须要配备一定数量的女领导。这就是说,你不仅有学历上的优势,而且还有性别上的优势,同时也有年龄上的优势。这三个优势加在一起,那就是城墙也挡不住的胜势。我敢保证,你去了只要认真干,凭你的知识和能力,用不了三年,你就能进入市级领导班子。如果再干几年,回到省里任个厅长局长也没一点问题。退一步说,如果你觉得不如意想杀回学校,那时,只要你说一声,说不定会给你个副校长当当。
胡增泉的无私让杜小春有点感动。但她还是不想去,而且她的研究才刚刚开始。杜小春叹一声,说,可我就是想过平平静静的生活。你真的不知道,我几次下去,只要和那些领导坐在一起吃饭,他们总是都盯着你,说一些很粗俗的话,说一些很黄的段子,有时让人忍无可忍。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以后的生活不能平静,以后的生活需要人不断地忍耐,甚至还要巴结权势看人的眼色,我宁愿就当现在的平民副教授,而且宁愿平平静静地了却一生。我现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了,同时也有了大的科研课题,你却又一次要让我到风口浪尖上。
杜小春最近申请到了一个二十万的研究项目,但这又能怎么样?她说的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大概一是指她的离婚,二是指副厅考试考了第一却没被录取的愤怒。这些都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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