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农民春种时已经搭进了种子化肥,现在颗粒无收,再让他们弄种子化肥,确实有点困难。现在县里虽然向上报了灾情,但这种旱灾面积太大,上面答复很难救济。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领导就应该多跑跑,要充分利用各自的关系,即使跑回几万十几万,那也相当于一个乡大半年的农业税收,也能给老百姓解决不少问题。我的意思是我们都不要闲着,更不要想个人的问题,抓紧到上面跑,谁跑出成绩来,县里就奖励谁,这点我已经和高书记商量过了。
强子才还是解释说那天真的是扭了腰,然后诚恳地检讨了一遍,并保证今后努力工作,干出点成绩。然后才告辞出来。
滕县长要求跑救灾款,这倒是个立功显示能力的好机会。按常规,省计划委员会和市计划局都有救灾减灾专款,强子才和市计划局黄局长很熟,前几天就打电话要过救灾款,黄局长要他作个详细计划,然后市里统一研究。报告送上去几天了,还没有消息。干等也不行,
得跑去活动活动,不敢说能多要点,至少可以快要点来。强子才决定今天就到市里跑跑。
赶到市计划局时,黄局长正要下班。两人坐下来,强子才就急忙诉说灾情。黄局长立即打断他的话说,市里的钱是没希望了,市里搞市政建设搞开发区,早就欠了一屁股债。你们要求救灾的报告送上去,市长问财政能不能拿出点钱,财政一口否决,说工资都不能保证了,银行都不给贷款了。市里是没指望了,你们还是往省里跑吧。
强子才也知道市里同样穷,说没钱,肯定是没钱,即使有救灾专款,也和县里的情况一样,只是账面上的文章,其实早挪用空了。只有往省里跑了。要跑就得早跑。强子才准备吃点午饭,天黑前赶到省城。
手机响了,是钟秀玲打来的。钟秀玲问他忙不忙,近两天能不能来一趟。强子才说,我正好在市里。钟秀玲说,那你怎么不来我这里。强子才说刚到,还没办完事。钟秀玲说,那中午在我这里吃饭,我现在就做。
钟秀玲是他的同学,也是他的初恋。那时两人在财贸学校,将要毕业时,两人谈上了恋爱。虽然只谈了两个月,程度也只是晚上一起偷偷摸摸出去说话,一起看过两次电影,临分手时他大胆地亲了一下她的脸,但他却深深地爱上了她。可惜她分在了市税务局,他却回到了县里。加上钟秀玲家里的反对,最终她和别人结了婚。钟秀玲的丈夫先在市供销社,供销社解体后自己做生意,结果是生意越做越亏,几乎倾家荡产。后来只好到南方打工,据自己说是在一家公司给老板当助手,可一年也不一定能回来一次,回来也是两手空空,给家里带不回一分钱来。强子才和钟秀玲虽然没能结婚,但仍然保持着偷偷的联系,除了书信,有时强子才到市里,也悄悄见个面。两人真正上床成为情人,还是供销社解体以后。那时她丈夫经商已经亏了老本,但还经常在外面跑。那天钟秀玲要强子才到她家去,晚上,就自然睡在了一起。从此以后,强子才到市里,总要到她家里去去。
强子才说要到亲戚家看看,要司机自己去吃饭,自己登记个房间午休。然后强子才步行来到钟秀玲家。
好在钟秀玲的工作单位不错,不仅分了三室一厅的房子,其他生活条件也算可以。和往常一样,她只准备好要做的菜,并不动锅,等他来了亲热过,然后才两人一起做饭,使她体会一下夫妻生活的味道。强子才刚到,她儿子也回来了。儿子从小就不好好学习,还常常惹是生非。上初中时,没有学校愿意要,只好送到全寄宿全封闭管理的民办学校。这个儿子强子才见过几次,每次见面,这儿子都横眉冷对一副敌意。吃过饭儿子回了自己的房间,钟秀玲便开始诉苦。诉说完儿子的种种不是,然后说,今年只考了三百二十分,我看他再补习也没戏,我打听好了,商学院招定向生,交三万块钱,可降六十分录取,我打算让他去。
这个逆子,提起他强子才就一肚子气,如果自己的儿子这个样子,早把他捏死了。强子才说,商学院毕业的学生多数也找不到工作,再说他又不好好学习,花了钱,能不能毕业都是个问题,弄不好就是个人财两空。
钟秀玲一下哭了。哭了骂一阵儿子,又说,不让上学蹲在家里怎么办,不让上学就只能在社会上混。正是不懂事的年龄,混上两年,就彻底完了,即使不犯罪,也会学成个坏人。我在税务部门工作,也认识一些领导,我想让他学个财会,将来即使进不了机关,我也能给他在企事业单位找个出路。
谁养的谁疼。强子才觉得也对。强子才给她擦去眼泪,说,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办法,做父母的只能拼命尽自己的努力,扶一程算一程吧。
钟秀玲说,可三万块钱我到哪里去找。你知道,这些年我一个人带他,没有一点积蓄,只能四处求人借了。
强子才明白她的意思,当然是要向他借钱。这些年和她好,她从没向他要过钱,他也只给她买过一次衣服。也应该帮她点钱了。但她儿子进了大学还要花钱,每年还得一万多,凭她一个人供养也困难。自己好歹也是局长,不管也说不过去。身上带了两万块钱,是准备跑项目用的。只好先用了。再说,即使用在跑项目上,也未必有什么效果,反正跑项目真花钱没花钱谁也不清楚,花多少也是个良心账。强子才从包里掏出那两万,数出五千自己留下。将一万五递到她手里,说,我身上就这么多,这五千我还得到省城办事。
钟秀玲一下哭了扑到他怀里,也不知是伤心还是感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用哭腔说,真是前世没做好事造了孽,害得别人也不得安宁。又哭泣了说,我现在好后悔呀,后悔当时瞎了眼嫁了个没用的男人。子才,我真是对不起你呀。
强子才止不住鼻子发酸。如果客观地说,无论从哪方面比,钟秀玲都比不上他现在的妻子,但钟秀玲毕竟是初恋情人,他还是时时想念着她,甚至超过想念妻子。钟秀玲软在他怀
里放声大哭,他真怕她那愣头儿子出来搞事,便将她扶直,给她擦了眼泪说,不要哭了,其实也没什么,有我在,你也用不着伤心。我马上要当县长助理了,当了助理,一般来说都能当个副县长,那时,我的办法就更多了,你就更不用愁了。
钟秀玲抬起头含泪看着他,说,真的?见他点头,又说,在学校,我就看出你很有能力。说完,又趴在他肩上哭。
他将嘴贴在她的嘴上,很快她就不再哭,专心的和他接吻。他一下将她抱起,刚放到床上,嘭的一声,门被踢开,把两人吓一大跳。但儿子并没进来,而是摇晃了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杂种儿子,看来一直在门外偷听。真不该糟蹋那些钱让他上学。两人都没了兴致。钟秀玲为儿子辩护说,虽然他老子不是个人,但他还是想他爸爸。
强子才看眼表,说,我下午还要到省城去,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钟秀玲上前搂了他,亲亲,见他没什么反应,再说门也大开着。只好送他出门。
省计划委员会是强子才常跑的上级单位,这么多年跑下来,只有社会发展处的张处长对他不错,每年过年也能接受他到他家去拜年。找到张处长说了县里旱灾的情况,张处长说救灾的事原来归计委管,现在划成了专项资金,已经拨到了省扶贫办,要强子才到扶贫办问问。
扶贫办没有熟悉的人,突然去问,人家接待不接待都难说。出了计委,强子才坐在车里犹豫一阵,觉得既然来了,就过去问问,路是人走出来的,关系也是人跑出来的,去问问,了解一下情况,不管怎么样,回去也好向领导汇报。
扶贫办在一栋综合办公楼二楼办公。在二楼楼道入口处挂了牌子,但所有的办公室没有一点标志。强子才不知该敲哪一个门。强子才怀疑是不是走错了。返回楼道口细看牌子,感觉扶贫办好像写成了扶贪办。细想,确实是错了。他记得很清楚,上小学时,老师就这两个字做过辨识,老师说贫字是贝字头上一把刀,所有的宝贝都被刀割去,所以叫贫困;而贪字却不同,宝贝上面又多了一点,多一点儿就是贪污的贪。看着牌子,强子才笑了。这一字之差,不仅意思相反,而且还变成了黑色幽默。是谁这样干的?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时有位中年人走了过来,警惕地打量着强子才,然后问强子才神经兮兮干什么。强子才说,我是来办事的,你看,这牌子写错了,把扶贫办写成了扶贪办。
中年人细看,感觉也有问题。中年人返身推开一个办公室门,叫出几个人来,说你们看看牌子是不是写错了。
几个人看眼牌子,不知哪里错了。强子才只好又说一遍。有两人说确实错了,于是便大笑,然后喊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出来看看,觉得不会出这样的事,然后要人快去查查字典。
很快惊动了整层办公室的人,大家都出来看。这时查字典的人也拿来了字典,证明确实是错了。
一位领导模样的人问办公室主任是怎么搞的,怎么出如此愚蠢的问题。办公室主任说,是花钱让牌匾公司的人写的,是不是这些家伙故意戏弄我们,不行,得找他们说清楚这事。
领导说,要认真查查,看是不是有意闹政治笑话。想想又生气了说,真是岂有此理,你们的工作也太不负责任了,竟然闹这种笑话。算了,把牌子换一下算了,不要闹得满城风雨,让上面知道了也麻烦。
一开始,强子才就听出这位领导带了西府县的口音。人们散去时,强子才便跟在这位领导后面。跟进了办公室,强子才急忙掏出名片,双手递上,然后说是县长派他来的。
领导看眼名片,问,你是西府县的计划局长?强子才立即感到领导有了兴趣,领导肯定是西府县的人。强子才立即做了回答,然后沉痛了语气,说了西府今年的旱灾。
领导说,旱灾我也知道,问题我也清楚,你们要了救济金回去,也不一定真正用来救灾,说不定会被你们挪用去吃喝乱花,老百姓照样受穷。我想问的是,你们这些父母官有没有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具体方案,比如说给你们一笔钱,你们要干些什么。
有,强子才立即说了几种计划。
领导说,扶贫要先造血,不造血只救济吃穿,扶一辈子也是贫血。我觉得水窖集雨,然后从水窖中抽水灌溉倒不错,倒可以试试看。
其实这种方法也是个老办法,做法是在下雨可能形成水流的地方修个集水窖,将全年所有的降水都集到窖里,再配节水灌溉设备,天旱时就抽窖水灌溉。领导说,我老家就在西府县,西府县的事我都知道。这样吧,我找我们主任商量一下,然后尽快给你个答复。
强子才问领导姓什么,是西府县哪里人。领导说,我叫郝克勤,老家是三十里铺的,现在我的母亲和大哥还有一个姐还在那里。
强子才猛然清楚了。早就听说过,有个姓郝的西府县人在省委政策研究室工作,县里有人还找过他。强子才立即说知道知道,家乡的人都知道,然后试探了问,您什么时候从省委调到这里的。
郝克勤说,今年刚调来,我也正想为家乡办点事,你们县里不出面,我也不好办。
强子才显得有点兴奋,觉得今天的运气真是不错。郝克勤虽然没说自己的职务,但他判断很可能是副主任。强子才竭力说县领导如何重视,要他不惜一切代价。但想到兜里没有多少钱,话便一下软了。他还是提出请客。郝克勤说,你坐一下,我去找找主任,事情如果能初步定下来,咱们再说请客。
时间不大郝克勤回来了,也一脸高兴,说,差不多,走,你过去给主任详细汇报一下。
主任年纪稍大一些,有五十多岁。由于兴奋,强子才不但不怯,还口才特别好,从县里的自然条件到集雨灌溉的显著效益;从领导改变面貌的坚强决心到全县人民盼望援助的强烈愿望,强子才都讲得既有条理又有感情。主任对郝克勤说,你看这样好不好,这件事你具体负责,但事关重大,还得请专家下去论证,论证确实可行,确实有大的效益,并且写一个详细的可行性研究报告和立项报告,然后咱们再商量决定。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已到了下班时间,强子才要请郝克勤吃饭,郝克勤说,吃饭就先免了,救灾如救火,我打算明天就组织专家下去,咱们主要搞集雨水窖,争取全县集中连片搞上万个水窖,你看需要投资多少。
强子才说,也用不了多少钱,每个水窖按二千元算,一万个也才二千万。
郝克勤有点吃惊,说,二千万还少啊,我告诉你,最多一千万,这也是扶贫办从来没有过的大项目。你仔细算算,看一千块能不能做一个水窖。
郝克勤也算自家人,强子才觉得应该诚实一点,实事求是一点。他说,如果咱们只提供水泥和砖,让老百姓自己挖窖,一千块一个也差不多。
出了扶贫办,强子才立即给滕柯文打电话报喜。强子才还没说完,滕柯文就有点按捺不住,说,你在省城等我,我连夜赶过去,明天亲自接人家到县里。
要不要再给高书记汇报,强子才有点犹豫。汇报了如果高书记也有什么批示怎么办。计划局属县政府序列,又是县长让他来的,只给滕县长汇报是符合工作程序的,至于滕县长给不给高书记汇报,那是他县长的事情。
让强子才想不到的是时间不大,滕柯文打来了电话,要他订好房间,说高书记也要来,正准备出发,并且宴请扶贫办的领导,要他先把客请好把餐厅订好。强子才看看表,人家都下班回了家。强子才问如果人家不接受请吃怎么办。滕柯文说,咱们表示到了就行,他们不答应是他们的事情。
这倒好办。强子才立即给郝克勤打电话,说了县领导要来,并且要请客。郝克勤说,你听我的,客不要请,请了反而会坏事,如果事情成了,咱们再用别的办法表示一下。
强子才再给滕柯文打电话,说了郝克勤的意思。滕柯文说,到底是家乡人,看来郝主任也是为我们着想,那就听郝主任的,你也多向郝主任请示,听他的,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客不请,但住处得换换。司机已经在招待所订好了房间,是六十块一间的。强子才对司机说,书记县长都要来,你去把房间退了,重新在宾馆订标准间。书记县长每人一间,别人两人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