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重要了。对我们来说,他已经变成了一具行走着的大卫雕塑。
但是,在福利生活之外,我还有另外需要面对的煎熬,那就是每周末都会面临的工作时段。
其实并不仅仅是在周末,就连周一到周五,我也能从凯蒂不断变幻着的msn签名档上感受到同样烈火燎原的气息。
礼拜一:谁能告诉我去哪儿弄关于纸浆的配方?
礼拜二:我一定要从那家正在装修的餐厅里买出一份午饭来!
礼拜三:卫星导航关我什么事?我中文系毕业的!
礼拜四:索性一了百了我上哪儿去弄余秋雨的手写体
礼拜五:两腿一蹬
我在快要接近周六的时候,总是觉得胸闷气喘,感觉像是不久于人间一样。
以前每次翻阅时尚杂志,看见那些面容苍白、表情冷峻的模特的时候,总是抑制不了内心对他们的迷恋,但是现在偶尔经过商店看见橱窗里那些矜贵而冷漠的男模特,我的内心都像是突然闪过一道闪电般照亮了整个天灵盖。
渐渐地,我也越来越了解宫洺。
我习惯了他严重的洁癖——
他每次叫我送去干洗的衣服,在我看来,和刚从晾衣架上收下来的衣服没有任何的区别,甚至干净得多。
他甚至在办公室里铺满了整整一地的白色长毛地毯,他长年就这样赤脚在上面走来走去。我第一次进他办公室的时候,尴尬地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正准备脱鞋,结果被他冷冰冰的眼睛扫了一眼:“你要干什么?”他的洁癖让他宁愿别人穿着鞋子踩进来,也不愿意别人脱了鞋子走进来(他觉得最脏的就是人)。
阿姨需要每天一大早,在他还没有来公司之前把整个地毯用强力的吸尘器清扫一遍,并且一个月会做一次地毯的杀菌处理。
我也渐渐习惯了他刻薄的语气——
“林萧你陪我一起去和艺林模特的总监吃饭。”
“我穿成这样,不太适合去高级的餐厅吧”
“那也不代表因为你穿成这样,我们就需要去大娘水饺吃饭。”
“”我也习惯了他对于各种杯子的疯狂迷恋——
在他的办公室里,有一整套用来喝各种东西的杯子。喝咖啡的、喝水果茶的、喝中国茶的、喝纯净水的、喝可乐的、喝果汁的、喝蛋白粉的我本来以为他已经几乎把家里的杯子都带来了公司,但是我错了。在一次需要送紧急文件去他公寓的时候,我发现他家里有另外一整套一模一样的杯子。
还有他各种匪夷所思的生活习惯——
他保持着足够把自己塞进所有dior衣服的清瘦身形,却每天都会让我帮他冲一杯蛋白粉。而对于蛋白粉这种可以加快雕塑出完美肌肉轮廓的东西,唐宛如视作宇宙第一敌人。
他对鱼的厌恶已经上升到了讨厌看海底总动员的地步。
他使用了钥匙之后,就会反反复复地洗十次手。
我尽量小心翼翼地存活着,并且以女特务的素质完成着他交代下来的各种要求。比如三分钟以前他告诉我需要订一家上海现在热门到极致的餐厅的座位,当我刚刚打电话给那家餐厅,餐厅告诉我他们不接受订位的时候,我已经收到了他的短信:“我在去的路上了,告诉我订好的位置。”——不过,这简直是小菜一碟。
这两三周上班的时间里,我都保持着完美的记录。
唯一一次搞砸,就是上周的事情。
上周我手痛,本来想请假,已经打电话叫凯蒂帮忙上班了,她也欣然答应。但是我总是怕出什么问题,于是还是决定周末坚持上班。
结果,当我一不小心伸出疼痛未消的那只手去拿杯子给他倒水的时候,杯子顺利地从柜子上掉下来,砸到了下面的大理石台面上。
碎了。
我站在原地脑子嗡嗡响。“他会派凯蒂谋杀我吗?我是不是应该报警?”
但是宫洺只是在我身后抬起他那张百年不变的精雕细琢如同假面一样的脸,冷漠地说了句“买一个给我”然后就低下头去继续看他面前的资料了。过了会儿又轻轻地说了一串我完全听不懂的英文,或者意大利文,或者法文,谁知道。但我知道那是这个杯子的品牌。
在我拍下了那个杯子残缺的样子,并且告诉了凯蒂那个杯子平时摆放的位置,并且在电话里鹦鹉学舌地模拟了那个品牌的奇妙发音之后,凯蒂终于帮我搞清楚了在哪里可以买到这个杯子。
“恒隆四楼。”
凯蒂在msn上冷静地打过来一行字。
我的心也像是那个杯子一样,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