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野味进城换钱。
哪里知道,才进山没多久,那头惹事的野猪却突然出现了。
这一次,上山的八个人里头,死了三个,两个重伤,一个轻伤,还有两个跑得快,连滚带爬下山求救,最后只村里男人都上山后才发现野猪已经走了,死了的那三人尸骨不全,不是被咬断了胳膊,就是少了条腿,最惨的一个,被小山一样的野猪活活压死。
跑来俞家报信的人,是那个受轻伤的猎户。
这么大的消息,很快附近几个村子就都知道了。俞大郎顾不上媳妇,跟二弟一起很快就去了上川村。
梁玉琢也没在俞家多留一会儿,急匆匆就往废园方向跑。
刚找人做的藤椅摆在园子里,汤九爷靠着藤椅,瞧着二郎腿,享受着临近初秋的夏风。
“九爷。”
梁玉琢进了园子,张口就喊:“最近山里头不太平,不如你搬到家去住一段日子?”
九爷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睛:“不去。”
“九爷,这山上有大野猪,已经接连死了三个人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下山来,废园就在这山脚下,我是怕你出事!”
“九爷知道你好心,”汤九爷摇了摇椅子,“你家孤儿寡母的,我一糟老头子住进去,你让你阿娘怎么办?”
梁玉琢一时愣住,等回过神来,这才叹了口气:“是我忘了……”
众口铄金,就连张氏都会因为村里那些闲言碎语发怒,她娘那性子要是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多了话,只怕钻了牛角尖,就抽绳子上吊了。
汤九爷手指停在藤椅扶手上,瞧见梁玉琢一脸颓败,屈指敲了敲。
“现在是夏天,山里头吃的多,野猪不见得会下山。”
说到这里,梁玉琢的眉头似乎有些舒展开。
汤九爷看了她一眼,又道:“但,凡事都有万一。下川村就在山脚下,要是野猪真下山来找吃的,头一个就是进咱们村子。”
听到这里,梁玉琢眉头拧起:“那怎么办?”
她上辈子工作的村庄虽然在山区内,但村里老一辈自有驱赶野兽的方法,以至于那几年工作中她也没瞧见有什么野兽给村子带来损失。
“驱逐野猪的法子有好几个,”汤九爷神色不愉,“但只怕都太劳神了。那头野猪一天不除掉,村里人就一天睡不好安稳觉。”
藤椅边上摆了张小茶几,梁玉琢拖了条凳子过来坐着,看汤九爷拿手沾了茶水在茶几上写字。
“这头一个,是让村里的男人们都出来,每晚轮着来巡逻,防着野猪下山进村。”
茶水到底不是墨,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很快就干了消失不见。
“第二个,就是鞭炮。”
“鞭炮也得让人看着,只有野猪下山了才能点了用。不然平白放鞭炮,也吵着村里人。”
“那就还有在田里做些假人,用来恐吓野猪了。”
“稻草人?”
汤九爷手一顿,抬眼:“稻草人”
“对,稻草人。”梁玉琢颔首,“拿稻草编成个人形,再套上外头的衣裳,往田里一插就行了。”
汤九爷点头。这样的东西倒也不难做,插在田里头,夜里防野猪,白天驱飞鸟。
野猪伤人的事情,一下子传遍了平和县内所有的村子。
老三从山下回来,将下川村内如今正在做的事同钟赣仔细说罢,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解。
“指挥使,标下不明白,家家户户出男丁轮着在村里巡逻,怎么就还有那么多人不乐意?”
钟赣的边上还站着其他几人,老四瞧了眼一声不吭的钟赣,咳嗽两声回答老三:“这事儿得问老薛。”
“薛荀回来了?”
钟赣抬眼。
“先前听到动静,该是回来了。”
“将人叫来。”
老四应了一声,不多会儿就将薛荀带来了书房。
老三在旁边喝水,瞧见薛荀进屋,牛饮完一茶盏,搁下杯子就开了嗓子:“老薛,你大哥就这么由着村里人胡闹?”
薛荀刚准备开口说话,老三突然来这一下,顿时让他噎住,瞪圆了眼睛看了会儿,这才低声道:“大哥他……也是没办法。”
见坐在书案前的男人抬眼看来,薛荀刚躬身行礼:“指挥使。”
“野猪之祸,下川村准备如何?”
“标下大哥是村中里正,如今已着村中每家每户出男丁,入夜后轮着在村中巡逻。只是村里之前才出了事,大多……大多人家不愿意让家中男丁冒这个险。”
山下几个村子的事,有老三和其他同僚在,薛荀心里明白钟赣大多都已经知情了,叫自己过来也不是冲着再听一遍这些事来的。
“这主意是谁出的?”
薛荀恭恭敬敬:“是琢丫头。”
钟赣眉目不动,只是声音低哑,目光微沉:“她的主意?”
“是。除了这个,琢丫头还找了人一起做了些草人插在田里。”
“我就说田里那些怪里怪气的是什么东西,敢情是草人!”老三猛一拍大腿,一脸恍然,“不过那东西能干嘛?”
薛荀噎住。
“白天可以用来驱散飞鸟,晚上恐吓进村的野猪。”钟赣点点头,一边说着一边从书案前站起身吩咐道,“传令下去,府中校尉分三组巡山,由老四负责,发现野猪就回府禀告。另外,老五老六。”
“标下在!”
“你们下山,去村子里借宿,就说是过路的旅人,等野猪的事情解决了再走。”
闻讯出列的老五老六拱手称是。
“指挥使,那我呢?”
连标下也顾不得自称了,老三丢下又牛饮掉的一杯茶,赶紧表忠心:“我对附近几个村子都熟,指挥使你说一句我就立马……”
“老三留在府中。”钟赣抬眼,“当心野猪闯进府里。”
下川村,里正薛家。
梁连氏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不断的拭泪。消息传回家时,她正在跟男人商量女儿出嫁的嫁妆,得知里正要每家每户都出男丁组织夜里巡逻防野猪进村,当场就表示不行。
来传话的妇人同梁连氏关系不错,见她这样,也搭腔说村里好些人家都不乐意。
这话一出来,梁连氏也没在家里头多呆,丢下男人直接就跑到了里正薛家,进门没说三句话,瘫坐在地开始嚎啕。
“我苦命的男人啊,腿脚本来就不方便,这是要他的命啊……这村里头没有好人啦,竟然要我男人的命!”
梁连氏的几嗓子,吼得边上的几乎人家都围了过来。
对于夜里巡逻的事,村里人多少有些担心。过去那些年,山上也不是没野猪下来过,大多进村拱了地,吃了东西也就走了。那会儿的野猪可没这么大,回山上没几天就叫俞家父子给猎回来了。一头野猪分了皮肉,家家户户都还能得到一些。
可这一回不同,这次惹事的野猪听说巨大无比,又接连因为这事死了人,村里哪还敢随随便便就叫家里的男人出来巡逻。
万一运气不好,轮到自家男人巡逻的时候碰上野猪进村,那可不是要人命!
薛良也能理解村民们的担心,可这野猪不得不防。
看着坐地上大哭的梁连氏,薛良一脸无奈地抽了口旱烟。院子里的议论声纷纷,他听得有些心酸,猛抽了一口烟,倒是把自己给呛着了。
“里正?”
梁连氏被吓着了,顾不得擦眼泪,赶紧抬头打量薛良的脸色。见他只是抽烟呛着,瞪了瞪眼,张口又开始哭嚎:“我苦命的男人呐,这主意不定是哪个坏心眼的东西出的,这是要害死你啊……”
“胡说八道什么!”薛良一边咳嗽,一边敲桌子,“这是大事。大家伙一起受点累,只要能守住田里的东西,日后才有的吃有的用!你让野猪进了村,拱了地,回头你半年的粮食怕是都收不齐了!”
梁连氏的男人梁通腿脚不好,赶到薛家的时候,瞧见妻子坐在地上耍赖的样子,有些丢脸地上前道歉:“里正,我这婆娘性子急,嘴巴快,您别跟她计较……”
“你个没良心的,我帮着你说话,你在说什么!”
“别闹了,回家去……闺女就要嫁了,你这么闹,传出去了闺女还要不要做人了?”
“你家闺女跟人厮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跳出来吼两声?啊?我这是在帮你啊!”
梁连氏闹得梁通脸上有些不好看,见薛良一直垂着眼帘不往这边看,心里越发着急。
可媳妇闹起脾气来一贯厉害,再加上腿不好。梁通咬牙,想要使劲去拽。
这一拽,非但没把梁连氏拽起来,梁通竟然还被反拽得摔了一跤。一个前扑,“砰”一声趴在了地上。
呸了两口进嘴的沙尘,梁通睁开眼,入目的却是一双脚底沾了泥,灰扑扑了的小鞋。
再往上看,他三弟的闺女正弯下腰要扶他,一边扶一边在说。
“婶子你若是担心大伯的腿,不如让堂兄替大伯巡逻。”
他被扶起,腿上还被侄女轻轻掸去灰尘。
“左右堂兄的年纪也已经不小了,若是大伯腿脚不方便,倒是可以让堂兄出来替一下。”
梁玉琢直起身,看着目瞪口呆的梁连氏笑了笑,“婶子,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