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再回过头来做也不会全对。
这件事似乎很荒唐可笑。再回过头来想想过去读的语文教材、做的试卷就有一种受愚弄的感觉。因为语文从来都是这么教、这么学、这么做的,一直在很肯定地臆断和猜测文章作者用字造句遣文的意图。
在1999年12月7日上海东方电视台的东视广角高中生韩寒节目中,韩寒谈到:比如给你一篇朱自清的文章,然后他就问你朱自清的思想感情是什么?让我们写一个思想感情,然后他说"错",不是这个思想感情。那他有什么资格说错?朱自清写的文章,只有朱自清自己才有资格给你批个错。
语文看来的确教得太死板了一点。那种死板甚至毫无意义的教法,很容易使一些较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学生产生反感。韩寒也曾在接受一些媒体采访时表示,语文老师只要教会学生认全该认的字就可以了,(如果这么教的话)中学的语文课可以取消,语文老师可以不要。语文老师不能去教数学、物理、化学课,而数理化老师几乎都可以去教语文。这话虽然有些偏激,但多少反映了现在一些学生对语文教学的看法。
专出莫名其妙题目的情况不但在语文教学中存在,在其他科目也有类似情况。韩寒在2000年3月上海电视台录制有话大家说节目时举过一个例子。他说:"现在这种应用题出的什么题。比如有一个浴缸,先放水,放到一半把那个塞子拔掉;然后漏水,漏到一半程度再塞住;再放水,放了一会再拔掉,然后边放边漏,问什么时候能够漏完。这是应用题吗?出应用题的那个人在家里就是这么洗澡的?现在有些报纸上说,这是锻炼人的逻辑思维能力,你看现在那些数学是在培养人的逻辑思维吗?一张张试卷发下来,一个类型的题目做呀做得很熟,这不是题海战术是什么!"那番话曾引起了许多现场嘉宾和观众的同感。
同样的情况还曾出现在对韩寒三重门的一些片断的评论上面。"网大"上一篇署名"老光"的文章韩寒:节制与卖弄中讲到:
三重门确是描写生活。尽管有许多生编乱造的细节,关键的地方韩寒还是诚实,比如林雨翔和梁梓君夜闯鬼屋,碰到了梁的朋友老k,"老k练得一身高强武艺,横行邻里,小镇上无敌,成绩却比梁梓君略微好一些,所以荣升职中老k进了县城的职校后,忙于打架,揍人骗人的议程排满,所以无暇回小镇。"这次碰巧相遇,几个人一起去吃饭。吃饭时,因为邻座小阿飞的挑衅,终于打起来。林雨翔不会打架,被推出饭馆,刹那间,林雨翔觉得四周一凉,灵魂甫定,发现自己已经在店外了。扭头见里面梁梓君也正举着一只凳子,飞哥边抬一只手挡,边指着林雨翔,一个帮手拎起一只凳子飞奔过来他吓得拔脚就逃,自行车都不顾了。逃了好久,发现已经到大街上,后面没有人追,便停下脚步。凉风下只有他的影子与其作伴,橘黄的街灯在黑云下,显得更加阴森。
韩寒对这个情节的处理非常好。学生题材,打架是个很富戏剧性的事件。如果依新新人类的叛逆精神,这个情节是无论如何不肯放弃的。但韩寒并没有自以为是地把主人公拖出他的生活,打斗虽然刺激,终归不过是噱头而已。林雨翔从饭馆里逃出来,正如围城里方鸿渐、赵辛楣等人在去三闾大学旅途中,希望搭乘兵痞侯营长的军车未果一样,是作者不愿意让人物贸然脱离他们的生活轨道。韩寒在此处的冷静,显示出他作为写作者的诚实态度,足以掩盖他的很多地方的做作和卖弄。从这里可以看出,韩寒比不少年长他许多的新生代作家们更懂得节制,这是表现欲对艺术才能的妥协。活该他能写出这么有趣的小说来。
韩寒看后笑笑说,他们怎么会注意这一细节。另外还有几篇文章也讲到这一细节,说是韩寒对学校生活非常熟悉,但对社会上这类打斗的事情显然不熟悉,写得不生动,所以都以为他是在运用写作技巧而扬长避短,是故意这么处理的。实际情况是,写到这里时正好下课了,只好匆匆收场,让主人公"拔脚就逃"。
这种评论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在评论其他人的文学作品中看到,我会觉得非常有道理,但它恰恰发生在韩寒身上。经韩寒这么一点穿,就足以令我对许多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活灵活现的文学评论产生动摇。
就如2000年8月4日中国青年报读书缘版头条文章韩寒:一个混混?一块金子?(顾嘉琛)中说到:韩寒小说的最末一句这样写:"一张落寞的脸消融在夕阳里",这句话在书中出现了两次。评论者说,相比于贯穿全篇的幽默和字字的锋芒尖刻老练,这两次近似无限透明的"落寞"才真正有了欲说还休的涩涩的青春意味。
事实如何呢?
因三重门在哆来咪中文网上刊载,我曾看到有一页最后一句是"一张落寞的脸消融在夕阳里",而书的最后的一句也是"一张落寞的脸消融在夕阳里",觉得这是很明显的重复,就问了韩寒。他看后也说,前后断断续续写的,时间相隔太长,忘了,以致重复。
这说明他不是故意为之。
所以,有的时候,文章和文学评论可以全然不顾作者的原来意图,而杜撰出一套分析者或者评论者的想法来。再回到现在的语文教学,要把这种带有明显猜测或政治色彩的分析和评论硬加到课文上面,加到作者头上,做好框子让学生钻,不免显得荒唐。这样的试卷,这样的语文教学,引起学生的不满甚至反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