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殿元上任那天,孙毛旦带人来摘牌子,李文闹说:
"爹,孙毛旦来摘牌子!"
李老喜说:
"一个木牌牌,让他摘去!"
遇到开会,李文闹说:
"爹,他们打锣开会了!"
李老喜说:
"这个不能去!全家一个人不能去,让他开会!"
于是全家一个不去。李文闹背后对几个兄弟说:
"爹也太胆小。要不是爹,依我的脾气,早把两个姓孙的打成两半了,还他妈人模狗样呢!"
于是在街上骑马,李家几个兄弟与孙家两个兄弟相遇,大家都是怒目而视,然后各自用马鞭打自己的马,相互擦身而过。渐渐弄得两家的佃户也不说话。等人马走后,孙毛旦指着李家兄弟对孙殿元说:
"哥,你看,这几个刁民还不服管呢,还以为是他们的天下呢!"
孙殿元说:
"好,好,咱们找个机会,治他们一下!"
然后兄弟俩打马飞奔而去。
整治李家兄弟的机会来了。这年秋天,李家大少爷李文闹逼出一条人命。李文闹好色,家里已经有一大一小两个老婆,但他还和一个佃户赵小狗的老婆相好。本来两人是两厢情愿,李文闹与她好一次,送她一个脸盆大小的花生饼。赵小狗老婆很满意。赵小狗也知道这事,一来他惹不起少东家,二来看到脸盆大小的花生饼,可以时不时掰下一块哄孩子,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道。有时他也拿一块花生饼,放到火上烤热吃,边吃边说:
"里头油还不少呢,看把我的手都浸了!"
本来李文闹和赵小狗老婆好,只是在晚上,但这天下午李文闹喝醉了酒,把下午当成了晚上,大白天到赵小狗家去找相好。赵小狗老婆正在厨房刷锅,李文闹扑上去就把她捺到了灶旁柴禾上,往下拉裤子。赵小狗老婆一阵挣扎:
"大白天你干什么!"
但赵小狗老婆没有李文闹力量大,挣了几下就挣不动了,李文闹已经上了她的身,她只是在下边催:
"那你快一点,这是白天,让人撞见!"
说让人撞见,真让人撞见了。赵小狗不知道白天李文闹会来,带了几个人来家帮他劁猪。猪圈和厨房在一间屋子里,一进屋子就撞见这个场面。如果是赵小狗一个人,赵小狗还好找托辞,现在后边跟了一帮人,他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喝了一声:
"日你娘,大白天来霸人了!"
扑上去便打。但他不敢打少东家,只敢打自己老婆,边打边说:
"你这浪货,大白天勾人在家!"
李文闹提上裤子就跑了。赵小狗老婆一边挨打,一边辩解不是勾引,是强迫。看到屋外站了一群人看热闹,觉得没法活,瞅空跑到堂屋,解下裤腰带就吊死了。
赵小狗老婆一死,赵小狗愤怒了,家里几个孩子嗷嗷叫着没人管呢!就去找李家说理。李文闹早骑马下乡收租子了!李文闹一个兄弟叫李文武的,也是个提鞭打马的家伙,一鞭子将赵小狗打了出去:
"你老婆死了,到这来嚎丧干什么!"
赵小狗挨了鞭子,就到村公所来告状。村长孙殿元、本家兄弟孙毛旦听了这状,心中十分高兴。孙殿元说:
"好,好,青天白日强奸民女,又逼出人命,他无法无天了!这是什么时候?这是民国!不抓他还等什么!"
就要派孙毛旦去抓人。这时老掌柜孙老元从后边转出来,说:
"一个村公所,衙门有多大?能管得了人命的案?乡有乡公所,县有县衙,案子问不了,可以往上转嘛!"
孙殿元一听忙点头:
"对,对,小狗,我这衙门太小,问不了这人命大案,你到乡里边县里去吧!"
赵小狗原没想到还有乡里县里会管此事,现一听说乡里县里还管自己的事,忽然觉得自己庞大许多,也说:
"好,少东家,等着吧,你问不了,我找乡里县里!"
赵小狗找到乡里县里。乡长田小东一听李家大少爷强奸民妇,逼死人命,大吃一惊,说:
"胆子忒大,胆子忒大!"
马上就派员来调查。派员来后,中午在村公所吃饭。吃着烙饼,派员便问孙殿元这次强奸逼死人命案的始末,孙毛旦在一边插嘴:
"派员,逼死的是一条,没逼死的,还不知有多少呢!"
派员连连叹息:
"真不象话,真不象话,他竟敢横行乡里啦!"
孙毛旦说:
"横行乡里算什么,还目无王法,见了我们哥俩,眼皮都不抬一下!"
派员回去向田小东报告,田小东便通知县上司法科,司法科派股长老马和两个股员来,一根绳索,就果真把李家大少爷李文闹给捆走了。虽然没过两个月,李家花费一些钱(包括付给佃户赵小狗家八斗红高梁),又把李文闹给弄回来了,但李家的威风,从此在村里减弱不少。孙村长孙殿元、本家兄弟孙毛旦很高兴,说:
"这下把李家的确良威风给治了!治了也就治了,把他捆起来了,也没见把咱的jī巴给揪下来!"
副村长路黑小过去给李老喜当副村长,现在给孙殿元当副村长,他对孙殿元说:
"村长,捆文闹那天,把我吓坏了!"
孙殿元说:
"不要怕黑小,你老怕他,这村子咱别弄了!"
从此孙家两兄弟意气昂扬,打马从村里跑过。遇事就让路黑小打锣开会。
李文闹被放回来以后,对李老喜和几个兄弟说:
"这事本来没事,就一个佃户老婆,大不了咱破点财,都是孙家那小子给折腾的!"
李老喜瞪了李文闹一眼:
"你是好的,大白天占人老婆,关一关你也好,看你以后还不规矩些!"
另一儿子李文武说:
"当然大哥有大哥的不是,可是爹,孙家小子也太猖狂了!当初你说让出村长没事,看现在人家当了村长,不就可以叫县上来捆人啦?这小子太不把咱爷们放在眼里!爹,这小子不会当村长,找几个人开导开导他吧!"
李老喜这时长出一口气:
"开导我不想开导他?看到两个蛤蟆在那里蹦,我心里是味儿?只是不到时候,没个机会,再等一等吧,我就不信这朵花会老红!"
李老喜的机会终于到了。这年冬天,袁世凯在上边复辟,民国又不民国了。虽然袁世凯做皇帝比较短,但这次下边动作比当初民国时换人快得多,县长、乡长很快换了,乡长又换成过去的老乡绅老周,青年娃娃田小东被一个铺盖卷打发走了。得知这个消息,李老喜马上吩咐家里摆酒。李老喜在酒席上,又谈笑风生的。喝过酒,李老喜将李文闹李文武单独留下,问李文闹:
"文闹,当初把你关进大牢,那胳膊上的麻绳勒得疼不疼?"
李文闹说:
"怎么不疼!"
李老喜问:
"大狱里关着闷不闷得慌?"
李文闹说:
"闷得慌!"
李老喜问:
"是谁把你关进去的?"
李文闹说:
"还不是孙家小子!爹,你问这些败兴事干什么?"
李老喜说:
"干什么!当初你不总说要开导那小子吗?现在时候到了,去想法开导开导他吧!"
李文闹一听是这意思,立即高兴起来,说:
"我这就去拿马鞭!"
李老喜皱皱眉:
"不是让你们去打架!你们不要出面,找个外路人,不要怕花钱,神不知鬼不觉的,叫他去把他下腿弄废了。腿一废,他不能动了,村长不就当不成了?他村长当不成,乡里周乡绅又找谁当呢?"
李文闹李文武听了李老喜这番话,都觉得李老喜高明,说:
"爹,我明白了,咱们又要当村长了!"
李老喜说:
"去吧!"
李文闹李文武就去了。这时李老喜又说:
"记住不要弄死他,要留着他受点罪!"
李文闹李文武两人,遵照爹的指示,找了一个外路枪手,照爹的吩咐交代了。交代完李文闹突然又起了歹心,想报自已的私仇,就对枪手说:
"还是把他弄死吧!"
几天之后,枪手就在土窑里把村长孙殿元弄死了。李老喜听说把孙村长弄死了,对儿子大为不满:
"不是说让留着他,怎么弄死了?"
李文闹满不在乎地说:
"他还不该弄死?弄死他两回也该!"
李老喜用手指着儿子说:
"你是个蠢货,你是个蠢货,应该留着他!这事走漏风声了吗?"
李文武说:
"爹,放心,雇的外路人,一点风声没漏!"
李老喜说:
"好,好,赶紧给枪手五十块大洋,打发他走得远远的!以后任何时候不许提此事!"
李文闹就去付枪手大洋。临到付,他又起了私心,丢到自己口袋里二十块,只给了枪手三十块,惹得枪手很不满意地走了。
孙村长停尸西厢院时,李老喜吩咐厨子准备一个黑食盒子,带伙计前去祭奠。
孙村长死后两个月,李老喜派李文闹给乡里周乡绅送去两麻包棉花。过了两天周乡绅说:
"马村村长死了,村里不能长时间没个主事的,还是请老喜出山吧!"
于是李老喜又成了马村的村长,他上任那天,原准备让儿子李文闹带人去孙家摘牌子,没想到人还没动,孙家已经派人把牌子送了过来。
这倒叫李老喜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