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

    雨似乎在我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间下了一夜。

    为了弄清是我梦中下雨还是雨真的在我做梦时下着，晨光熹微中我起床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潮湿伴着黎明的清冷扑面而来让我睡意顿消，铺天盖地的雨像箭一样在低沉的阴霾里射向地面溅起的水花，斜倾的密雨砸在窗玻璃上响亮地告诉我，雨真的下了一整夜而且还在一阵紧似一阵地下着。

    我在如幽如怨的雨声中走出房门，漫无目的地徘徊在阒无人迹的烟柳长堤上任凭雨打风吹。远处青山腰上升腾的茫茫白雾模糊着山的苍翠绵连着云的昏灰，天地似在雨声的倾诉中忘情地拉近了久远的距离缠绵相拥。彼岸，杨柳在堤上弥漫的水雾中以虚幻飘渺的身姿惬意偷听着天地的私语。清晨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雨声，这如泣如诉的雨声反倒让夏雨的清晨愈加宁静。所有的物象都在静寂中感触着大雨的涤荡和洗礼，雨打万物的音符汇聚成一曲浑厚深远的旋律奏响清晨雾雨最优美的交响乐。我趑趄在沙碛中聆听着这湿得能涔出水来的天籁之音时，心早冒着大雨渡过清泠的河水越过彼岸依偎萦绕于在水一方的伊人身旁。

    在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季节，我们第一次去了温泉。雨打在车顶上“砰砰”作响的声音像初恋的心跳般悦耳醉人，长长的旅途在雨的清越婉丽之歌中变得温暖而又短暂。我们在丛林茂密的青山绿水间驻足，濛濛细雨让漫着氤氲薄雾的温泉碧溪如梦如幻，温婉润泽的雨声令山谷连绵无边浓淡错落的新绿幽静幽深。你的伞如盛开的花一样在满山的青翠中绮丽夺目，伞花上散乱跳动着的细密水珠珍珠般透亮，伞下含羞倩笑的你亭亭玉立在翡翠般温润的泉边翩若惊鸿。我像靠近一尊圣洁的女神一样在你脉脉含情的眼神中靠近佳冶窈窕的你，熟悉的香味伴着闪亮的雨花在你笔直油亮的秀发上飘来。我轻轻为你拂去发际之间几珠晶莹的雨珠，你白皙清丽的脸上绽放了如花的笑靥。你静静地伏在我怀里时，天上的雨、近处的山、身边的水都凝固成一种短暂的永恒，永久性地镂刻在我多情的心间。

    我们在绵绵细雨中共伞相依，漫步在迤逦的河道中惊奇地发现了一汪清潭。潭边有一席见方的巨石平铺，潭水碧绿清澈，水草萋萋鲜嫩。我们在对天赐佳境的惊喜与醉意过后，都遗憾这如瑶池般的清潭里竟没有荷花，更听不到“骤雨过、珍珠乱糁，打遍新荷”的千古清音。你温柔地安慰略带惆怅落寞的我，于是，我们按你说的站在巨石上，闭着眼睛静听雨打伞花的声音。在大珠小珠落玉盘的仙乐中，我的思绪带着你的软语温香飞越千山万水，来到江南水乡的潇潇暮雨中，来到十里长堤十里荷香的荷花淀边。那无穷无尽的连天碧荷，正沉浸在抽不断的细雨情丝中，荷叶上滚动的水珠在阵风的摇曳下跌落在清幽的碧波里可是我痴情的泪水？那一朵朵盛开着如胭脂一般映着碧色的红花，如织锦般泛着桃红雅静之光的粉花，雪莲般高洁清纯的白花，可是我心仪已久的荷之精灵？周敦颐在爱莲说里盛赞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品质可是我神游江南荷池听雨情愫的内动力？南朝乐府民歌西洲曲里“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境界可是我梦寐的思求？我说不清，但我清醒地知道，那天雨中你的伞如荷叶、人如荷花。

    雨在不知不觉中停了，天大亮起来，世界在滚滚红尘的喧嚣中又开始了它的嘈杂纷乱和周而复始。

    彼岸杨柳清晰而又清绿，远处的山峦在一片纯洁净明中感悟着历经风雨之后的风轻云淡。我默默伫立在杨柳岸的寒烟晓风里独饮着大江东去的悲壮悲凉时，淋湿的现实又一次冰冷地阻隔我到达彼岸走向那个薄如蝉翼的未来。

    但是，我固执地珍藏起心中的那朵碧荷，留取半叶残荷在若干年后不期而遇的云的泪水中再听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