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封建社会的车轮行进至唐,驶入了光辉灿烂康庄大道。无论综合国力还是文学艺术都达到了史前未有的鼎盛时期。
唐文学的辉煌主要体现于诗歌,闻一多先生曾经说过:“一般人说唐诗,我却要说‘诗唐’。‘诗唐’者,诗的唐朝也。懂得了诗的唐朝,才能欣赏唐诗。”(郑临川编闻一多论古典文学)有唐三百年,诗人以千计,诗作逾万数,的确可以说是诗的唐朝。而在名家巨擘层出不穷的男诗人之外,不甘示弱的女诗人尽管历尽封建礼教的束缚羁绊,才名不出闺阁,但终究没有被历史的灰尘所淹没,相反,她们以女性特有的婉媚细腻、锦心绣口唱出了属于她们的时代清音而流芳千古。
唐代女诗人中最著名而作品现存最多的当数李冶、薛涛、鱼玄机三人,她们与刘采春并称唐朝四大美女诗人,四人均属中、晚唐时期诗人。其中薛涛、刘采春是歌妓,李冶、鱼玄机为女冠(女道士)。同为女冠的李冶和鱼玄机,命运的终点似乎也有些相似的悲凉。所不同的是,李冶在暮年因朱渍的叛乱受牵连而成为政治牺牲品,鱼玄机则是在风华正茂的青春年少之际因妒杀侍婢而香消玉殒、不得善终。
唐人孙光宪笔记小说集北梦琐言中说她:“自是纵怀,乃娼妇也。”纵观鱼玄机坎坷短暂的一生,我们不仅要问,她是怎样由一位姿色倾国、天性聪慧的才女沦落为一个自甘堕落、放纵情怀的半娼式的女冠并最终因嫉妒失手打杀侍婢而成为一个杀人凶手的?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位才华横溢的弱女子梦断香残?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鱼玄机(约844-871),原名鱼幼薇,字蕙兰,唐武宗二年出生于长安(今陕西省西安市)城郊一落拓士人之家。五岁诵诗,七岁习作,十一二岁就已在京师小有名气了。著有鱼玄机诗,其诗以五、七言律诗居多,诗风清丽纤巧、对仗精工。全唐诗存其诗一卷,四十九首,文苑英华载其折杨柳一首,故今存诗五十首。
鱼玄机的生活道路,大致分为三个阶段。
从出生到16岁(约844-860)是在家中读书和待字闺中时期。小幼薇出生后,就受到饱读诗书却终生功名未竟的父亲的悉心栽培,加上她天资聪慧,才思敏捷,好读书,喜属文,年未及笄就因小有名气而备受当时名震京华的大诗人温庭筠的关注。温庭筠初见小幼薇时为试探其才情,以“江边柳“为题考之,小幼薇略一思索即写出: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
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底系客舟。
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当这首无论在遣词用语,平仄音韵,还是意境诗情上均属上乘的诗作竟出自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之手时,就连才情奇高的温庭筠也不得不叹服。此后,温庭筠便常来鱼家给小幼薇指点,二人亦师亦友融洽相处。后来温庭筠远赴襄阳任刺史徐简幕府,鱼幼薇作五律诗遥寄飞卿遮遮掩掩地表达了对温庭筠的思念之情,不见回音后,又写出冬夜寄温飞卿,其文如下:
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
满庭木叶愁风气,透幌纱窗惜月沈。
疏散未闻终随愿,盛衰空见本来心。
幽栖莫定梧桐树,暮雀啾啾空绕林。
明眼人都能看出诗中少女的幽怨如泣如诉,大文豪温庭筠焉能不知?但这个外貌奇丑的“温钟馗”大概是自惭形秽,始终没有勇气越雷池一步。
两年后,唐懿宗咸通元年(860),温庭筠回到长安,再次见到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光艳照人的才女鱼幼薇。尽管鱼幼薇再作六言诗寓言以表芳心,温庭筠依然故我,不敢报之以琼瑶。其诗曰:
红桃处处春色,碧柳家家明月。
邻楼新妆侍夜,闺中含情脉脉。
芙蓉花下鱼戏,带来天边雀声。
人世悲欢一梦,如何得作双成?
诗意缠绵悱恻,诗句清丽明快,与前两首寄给温庭筠的诗相比,意思再明白不过。
这个时期的鱼幼薇,是一个多么天真纯情的美貌少女,她用整个身心和才思编织着属于自己的人生瑰丽之梦。
从16岁到19岁(860-863)是她生活中最心醉也是最心碎的时期。温庭筠出于对鱼幼薇前途的考虑,将十六岁的鱼幼薇介绍给当时任长安补阙(讽谏之官)年方二十二岁的李亿(字子安)。李亿早就仰慕鱼幼薇的才情和美貌,经温庭筠撮合,二人喜结伉俪。在长安城西十里李亿的林亭别墅中,金童玉女般的李亿与鱼幼薇两情缱绻,男欢女爱,度过了一段令人终生难忘的美好时光。
然而,好景不长,李亿的原配夫人裴氏接连来信催促李亿去江陵(今湖北省荆州市)接她,长安距江陵何止千里?往返一趟至少得两三个月的时间。但通情达理的鱼幼薇依然催促丈夫上路,临别作送别诗一首送李亿:“水柔逐器知难定,云出无心肯再归。惆怅春风楚江暮,鸳鸯一只失群飞。”这首诗大有神韵,它没有骈俪饾饤,而是完全得之于自然。这与晚唐另一位女诗人徐月英(江淮间歌妓)的送人异曲同工,均被列入唐人绝句的佳作之林。徐诗是这样写的:“惆怅人间万事违,两人同去一人归。生憎平望亭前水,忍照鸳鸯相背飞。”
李亿这一走,就将无尽的相思之苦留给了新婚不久的鱼幼薇。在刻骨的思念中,鱼幼薇写下了秋怨:“自叹多情是足愁,况当风月满庭秋。洞房偏与更声近,夜夜灯前欲白头。”全诗在幽怨中诉尽了相思的煎熬。盼郎不至、情不能已的她又在江陵愁望寄子安写道:“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一作江陵愁望有寄)此诗前两句写望眼欲穿盼人不至,后两句用江水永不停歇喻相思无休,甚得建安诗人徐干室思“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无有穷已时。”之妙,堪为相思诗中的上乘之作。
独守空房、朝思夜盼的鱼幼薇经过漫长的苦苦等待终于盼来了李亿,然而等待她的却是裴氏无休止的天天毒打。为了能和心上人在一起,鱼幼薇忍气吞声不敢反抗,只希望裴氏出了这一口恶气之后,能接受她成为一家人。但事与愿违,在裴氏没日没夜的毒打之下,李亿用一纸休书将折磨地遍体鳞伤的鱼幼薇最后的幻想撕得粉碎。
李亿与鱼幼薇的婚姻满打满算不到一年,实际仅仅只有三个月的恩爱外加五个多月的苦苦相思、再加数天的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便戛然而止了。
李亿休掉鱼幼薇之后,暗地里将她安置在长安东南的曲江一带一处僻静的道观—咸宜观。道观观主一清为鱼幼薇取道号为“玄机”从此,鱼幼薇变成了鱼玄机。
自进道观后,鱼玄机将满腔愁绪寄托在诗文上,无时无刻不在苦苦的思念当中幻想着昔日的夫君来和自己重逢。试想一下,一位风华绝代、才情似锦的青春少女怎肯甘心独伴青灯古佛?那一首首和着血和泪写成的情诗就是见证!她在奇子安中写道:“醉别千扈不浣愁,离肠百结解无由。蕙兰销歇归在圃,杨柳东西伴客舟。聚散已悲云不定,思情须学水长流。有花时节知难遇,未肯恹恹醉玉楼。”又在春情寄子安中写道:“山路欹斜石磴危,不愁行苦苦相思。冰销远涧怜清韵,雪远寒峰想玉姿。莫听凡歌春病酒,休招闲客夜贪棋。如松匪石盟长在,比翼连襟会肯迟。虽恨独行冬尽日,终期相见月圆时。别君何物堪持赠,泪落晴光一首诗。”真是句句是泪、字字见血,令人扼腕长叹不忍卒读!
岁月在鱼玄机的痴心妄想中自春至秋。她等得花儿都谢了,可心上人连影子都见不着。于是,她又写了一首寄李子安:“饮冰食药老无功,晋水壶关在梦中。秦镜欲分愁坠鹊,舜琴得弄怨飞鸣。井边桐叶鸣秋雨,窗下银灯暗晓风。书信茫茫何处向?持竿尽日碧江空。”由此诗可见,鱼玄机每每将对昔日丈夫的苦思写成诗句,却没有办法寄出,只好把一封封诗笺抛入清幽的曲江中,一任一怀愁思随水空流。
如果李亿刚开始是迫于无奈休掉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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