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了,北方的冬天没有下雪。干冷干冷的。没有了雪花使者,冬天也好像没有了童话。
大娘来了,佝偻着腰,从怀里掏出包着毛巾的两个热气蒸腾的花卷。“快吃吧,还冒着烟儿呢”
我嘻嘻的笑。
这是除过亲人之外,世界上我唯一爱着的一位老人。
她和我家是老乡。46年前当我的父亲和她的丈夫还是大小伙子的时候就来到了大西北,一头扎进这风吹石头跑的边塞煤矿,把青春、生命以及他们的爱人、子女统统的留在了这个荒芜的贺兰山脚下。
伯父很早就离她而去,留下大小三个儿子。生活的无情,让这个本身乐观、幸福的女人过早的品尝了人间冷暖和心酸。那时的父亲理所当然地成了她的精神依托。
父亲很沉默,从无言语。
她还是我行我素,来去自由,有什么事总是来喊父亲,没有一句感谢,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时光匆匆,无人阻挡得了它的凛然正义。在生命的面前它决定着是去是留,我的亲人们就这样,一如秋天黄昏凋零的落叶,一片一片的先后如土。
父亲出殡那天,天气干冷的象鞭子抽,每个人的情感和脸都像被冻结。父亲的老乡们也都来了,欲哭无泪的捶胸干嚎,望着眼前的老人们我看到生命此时的无力、脆弱和凄凉。我阻挡了所有信息,唯独没有让大娘来参加父亲的葬礼。
此时的大娘已经72岁了。
不知过了多久的一天下午,大娘来了:“你爸呢?”她满脸的铁青,象在审问我,又是在怪我。
“你打算骗我多久!我见他最后一面都不行吗?我想见他最后一面啊!你——”她无法再往下说哭了起来,老泪纵横的脸上写满了无限悲伤和痛!
我无语来回答她。只是和她一样的撕心裂肺,抽泣!我看到她苍白的头发在冷风中颤抖,一如那冰冷目光中的无助!
她一下子在我的面前苍老了。
大娘的孩子们没有让她失望。贫穷没有阻挡他们上进,贫穷没有削弱他们的意志。贫穷更让他们懂得真情。只是她象蒲公英把孩子们一个一个的送到海角天涯,自己却仰望着天空,固守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她不愿去孩子们那儿,说楼高,没有这里方便。如果有一天不能动了,再说。
孩子们把她接走,她固执的还要回来。
孩子们不理解她,但很尊重她。
她每天都来我这儿,我也习惯每天看到她。
她的耳朵已经很聋了,但看到我嘴动她就乐,其实她凭感觉知道我一定是说好听的给她。
她给我讲60年代一直到现在许许多多的故事。讲到精彩处,放声大笑;讲到悲伤时,眼泪潸潸。我成了她的日记,记着她的心酸、坎坷、闪烁。
我终于明白了“叶落归根”这句话的含义。
大西北的天空下有她的青春足迹,有她的故事,有她一生的回忆!还有伯父和父亲的在天之灵在呼唤她!她守望的是心中灵魂的家。尽管诺大的宅院有些贫瘠,但她在坚守,因为她还有我。
因为爱着你的爱,所以痛着你的痛。大娘的孩子们对祖国边缘小城的我寄着厚望和感激!也一越血缘的隔阻而成为心中的妹妹和姐姐!我们相互关心,相互祝福,时刻都挂在彼此的心上。
前几日,天气干冷干冷。我的心无端的惆怅起来,心酸起来。
我的小弟打来电话:“姐,家里好吗?冬天的生意不行,别放不下,我现在从郑州调到上海,公司还给我配上了车,很方便的,你来吧,一切你不用管,你付出时间就行了”
大哥(大娘的大儿子)也打来电话:“妹妹,好吗?生意怎样?”
大娘的二儿子从山东也打来长途。
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爱更伟大的东西了!
有了爱,世上将没有冬天!
没有多久,我们一样被时间划入老年,也会象秋季黄昏的落叶,一片一片
只是,不曾后悔。我们已经把爱继承,种植,我们已经学会复制春天!
我仿佛看到:孩子们也正沿着这条大道,幸福、快乐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