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林里的故事

天要蹋下来一样。

    “妈，你就这么怕爹呀？你怕我可不怕。”她将没有吃完的饭碗使劲往床上一扔。

    “唉，不是那么回事。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丫头，先别着急让你爹知道，啊，记住了。”聂春英一边将碗筷放进篮子里，一边起身准备走，而且再三叮嘱：“我先走了，再不走，你爹又要骂我了。还有，这事你得先保密，不能让爹知道。”

    妈妈走后，她心里象吊着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是啊，和张洁的事得先保密，不能让爹知道，爹这些年这样宠着自己，最大的希望就是希望自己嫁个有钱人家，让自己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但一直以来，这并不是她想要的，恐怕，这一次，她要辜负爹的一片苦心了。唉，这才看了多半天时间桔子就发生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事情，心情真是难以形容。

    8、

    整个下午，张洁和李丽云两个人没有太多的语言，他们就彼此拥抱着彼此，四周的桔树都能闻到幸福的味道，桔子显得更红了。

    她被张洁宽大的胸怀抱着，她听着他的心跳与呼吸，她在心里感谢着老天爷，感谢老天爷让她和张洁在桔子林相遇，能让他们有这样的空间和时间单独相处，要不是在桔子林这隐蔽之地，她和张洁也没有胆子在光天化日之下两个人能这样甜蜜的抱着。此刻，四周静静的没有任何事物打扰他们，偶尔有一只麻雀飞过，但他们却浑然不知，继续享受幸福的滋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李丽云总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在拢罩着她，她总是不停地问张洁“张洁，这是真的吗？张洁，你告诉我。”每问一次，张洁就会更深更紧的将她抱住“是真的，这都是真的。”整个下午，李丽云一次也没有去桔子林四周看一下，她已经将爹交给她的任务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来得太突然的幸福是不会太长久的！常有人这么说。

    太阳渐渐地落下山去，老远，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就听到叫骂声：“妈的八子，哪个狗日的这么大胆子大白天敢偷桔子？丫头，在干什么？桔子又被人偷了，听到没有？”听到李大平的叫骂，猛地从张洁怀里挣脱“张洁，快走，我爹来了，别让他知道我们俩，要知道是我一个下午都没桔子林转一下，可就惨了！”张洁也站起身，一边逃跑似的走远一边说：“丽云，我们明天见。”“嗯！”立刻李丽云又沉浸在刚才的幸福之中了。

    张洁刚走，爹就满脸怒气地就来了“你呆在棚里做什么？好几颗桔子树上的桔子又被人偷了。”李丽云望着张洁方向还在发呆，被李大平这么一叫，吱吱唔唔地说道“哦，是吗？又被人偷了？我，我都转了好多次呢，怎么没有发现有人呢？”她很是慌张。“唉，这狗日的贼，我逮到他非打死他不可。”李大平一边骂人一边埋怨“你这丫头，一天神不舍的样，你到底一天在干什么？桔子被人偷了你还站在这里跟个没事人似的？你回去吧！”“哦，那我走了，爹。”李丽云心虚地走了。

    接连几天，李丽云和张洁依旧相约在桔子林，两个对爱情充满激情的年轻人在桔子林里偷偷地相互喜欢，相互爱慕。张洁给她讲叙着这几年来自己的经历，说着外面的世界，他的真诚让李丽云感动着。

    而接连几天，偷桔贼的胆子越来越大，将李大平家的桔子在大白天的偷得越来越少。这几天，李大平的脸都绿了，天天警告李丽云，但李丽云对桔子的不见丝毫不感兴趣，她现在满脑子除了张洁其他一片空白。

    而这一切李大平却毫不知情。

    9

    桔子越来越红，漫山遍野刺人眼。

    今天上午，大雨滂沱，伴有阵阵雷声和闪电，云层成堆的似乎就在头顶，整个天空黑压压一片，让人透不过气来。

    每打一次雷，李丽云吓得直往张洁怀里钻，张洁用手捂着她的耳朵，怜惜地安慰“是打雷呢，别怕，有我呢，再说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别怕啊？”“嗯！”李丽云还是一个劲地直哆嗦。

    下午，雨下得更厉害了，让人感觉睁不开眼睛，象一个年少轻狂而脾气暴躁的少年。

    “死丫头，你背着我干的好事你？”不知什么时候，李大平突然站在了他们俩面前，穿着有些破旧的雨衣，站在棚外面，大雨落在他的身上溅起滴滴的水花，此刻已是怒容满面。李丽云做梦都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坏天气里，爹大白天居然会来桔子林。

    “好你个臭小子，你居然勾引我女儿，看我不打死你。”李大平顺手拿了一根木枝条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张洁身上打去。张洁必竟年轻，只身一闪，就躲过了这一棍。

    “我说这几天怎么桔子会被人偷呢，原来是你们俩在这里勾三搭四，死丫头，我的脸让你给丢光了。你，你想气死我是吧？”李大平一棍没打着，火更是不打一处来，顺手准备给李丽云一耳光，也让张洁将他扬在半空的手给抓住了，李大平怎么挣也挣不脱。

    “李大叔，不要打她，我，我是真心喜欢丽云的，本想等桔子收获了，再告诉您的。希望你能成全我们。”张洁抓李大平的手突然放开了，头也低得连脸都看不到。

    “我呸，你也不屙泡尿照照，你也配。你个穷光蛋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了，一来就勾引我女儿，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李大平怒瞪圆眼，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就这句话，这种气势，让张洁无话可说，眼中已经充满了泪花。而李丽云此时已是泣不成声了，吓得缩在棚的角落里。

    看着脸都吓青了的李丽云，张洁走上前将她抱住“别怕，丽云，只要我们真心相爱，谁都拆散不了我们，我是穷，可我穷得光明、磊落。”张洁抱住她，狠狠地瞪了李大平一眼。

    “你瞪，瞪个屁，光明磊落当饭吃呀你？好你个小子，再不滚，你再敢碰我女儿，看我怎么收拾你。”李大平看张洁又将自己的女儿在自己的面前肆无忌弹的抱着，更是火上浇油。他扯住张洁，用力一甩，将他甩在了雨中。转眼，张洁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而他一动不动，任大雨冲洗着自己。

    看着眼前这个任性的小子，再看看哭泣不已的女儿，李大平突然有一种当头一棒的感觉。看来自己的多年的计划就要泡荡了“丫头，你不听爹的话，你会后悔的，这小子家里太穷，你跟着他会受苦受累的。听我的，回家去，啊？”李大平心疼地，小声地对女儿说道。

    “不，除了张洁，我谁也不要”李丽云突然歇斯底里地朝李大平吼道，伴随着雷声，让李大平心底感到无比凄凉。

    10、

    张洁站在雨中，李丽云缩在棚角，李大平站在那儿也一动不动，他们僵持着，谁也不说话，各想着各的心事，李大平看着张洁，这个五年前失踪的小子，他第一次正眼看他，确实高大了许些，也确实是个帅气得让所有女孩子都会心动的小子。看着这个有些霸气的他，心里确实恨得牙真痒，他居然破坏了自己这些年的梦想，这些年自己宠着护着自己的女儿，为得就是将来她能嫁个有钱或者有势的人家，而且乡长早就跟自己提过亲了，他的儿子也早就看上了自己的女儿，要是他们能成的话，自己的位置也会多保几年的，这些年，自己好不容易混上个村长，这次要是这门亲事黄了，这位置怕也难保。要不是女儿坚持自己太小，过两年再说，她早就想嫁她出去了。想到这里，真是恨透了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

    他走上前，将张洁往棚里推了一下，他怕这小子被雨淋坏了，必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再说自己又是一村之长。这是他忽然产生的一点恻隐之心。

    风继续吹，雨继续下，闪电伴着雷鸣声一阵一阵越加猖狂。风越加猛烈地撕打着整个桔子林，桔树本是快要生产的季节，加上狂风的猛打，整个桔树的枝丫都因超负荷而低下了头。

    “哎哟！”李大平似乎在风声中听到有人叫了一声，他脑中立刻一闪，不顾一切地朝雨中跑去。这一举动让张洁和李丽云都大为吃惊，甚至摸不着头脑。李丽云的哭声也停止了，站起身来并朝爹爹跑去的方向望去。

    “抓贼，快来人，大伙快来呀，快堵住大路口。”又听到李大平的大叫声。

    原来，刚才他听到有人跌倒的声音，他敢肯定这就是那偷自家桔子的人因下雨，泥太多跌进了那条前天挖了之后再用草盖住的沟里。

    听到李大平的叫声，转眼各家看桔子的人纷纷都赶了过来，村民们手拿着早就准备好抓小偷用的木棍，还有锄头和绳子等，三三两两，陆陆续续地往这边赶。有些人甚至顾不了穿遮雨的工具，冒着大雨急赶而来。一边跑大伙一边喊“抓贼了”乱哄哄一片。

    张洁和李丽云也撇开刚才的不愉快，两人一前一后地往李大平跑去的方向走去，他们俩不能走在一起，在这里，没有正式的媒说，也就不能正式的公开他们是恋人的关系，要这样的话，会在村里抬不起头来，特别是女方，会一辈子招人话柄的，所以，他们将距离拉得很远。他们也希望能抓住那个偷桔贼，抓住了他，大伙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一天二十四小时地呆在这无聊的桔子林。

    11、

    果真，在李大平挖下的陷阱里，一个穿着雨衣的人跌进了坑里，背上还背着半袋桔子，战战兢兢地横困在坑里，桔子撒得满坑都是。此刻，四周已经围满了村民，而且一个个怒容满面，嘴里还不停的骂“好你个狗日的贼，这么大胆子，偷到村长头上去了。”“将他捆起来，凑他一顿，要不送乡派出所，真是狗胆包天。”村民们个个都愤慨激昂。

    这个人被雨衣遮住了整个脸，而且还下着大雨，看不清脸相，浑身上下都是泥，这人到底是谁呢？李大平估计不是本村的，因为村里人户户都有桔子树，而且今年户户都是大丰收，户户都是金色的果实压弯了枝头，大伙都笑弯了腰呢。

    这个人困在里面不肯上来，李大平下令，要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跳下去，将他拖了上来，扒开他的雨衣，一看，原来是隔壁张大富。李大平此时糊涂了，怎么会是他？村民们也立刻发出异口同声惊呼声：“张大富？”

    “你是不是神精病呀你？张大富，你怎么会偷本村人的桔子呢？而且还专偷我们家的？”李大平激动走上前的抓张大定的衣服，狠狠地搡了他几掌。没想到张大富用手反搡过来，将雨衣一脱使劲地丢在了地上，任雨水冲洗着他那愤怒的身体，他怒目圆瞪地骂道：“李大平，狗日的，你不要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哪天我要杀死你全家。”说完，他用手狠狠的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

    李大平此刻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张大富为何对自己会有如此的仇恨，他使劲的回忆，但怎么也想不起到底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村民们见是自村人，也就没去动手，先前的叫喊与哄乱此刻已经在雨声中停止了，除了偶尔有雷声和着大雨的声音，再没有任何响动。

    “张大富，你可把话说清楚，我与你平日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李大平心虚地问道，因为他心里确实没有什么底，只因这些年当村长，与村民们有些小纠分那是难免的，但过去了就过去了，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哼，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知道？装什么装？”张大富恶狠狠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偷我家的呢？我与你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村民李建国走上前问道？语气倒不是十分恶劣。

    “你？我呸，你也不是什么好鸟，都是一伙的王八糕子。”张大富呸了他一口。

    “你？你作贼还有理了还？”李建国扬起手就要打，被李大平拦了回去。

    “当着这么些村民的面，你把话说清楚，不说清楚，我就将你送去派出所，判你个三年五年的看你怎么办？”李大平声音软下来，但带着吓唬的口气。

    12、

    “爹，你？怎么是你？”这时张洁已赶了过来。看见小偷居然是自己的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张洁吼道。

    “张大叔？”李丽云这时也满头雾水。

    “儿子，你不能和这丫头好，他爹是我们家的仇人。”张大富这时将自己的手指扣进了头发里，一屁股坐进了泥地里，一个劲地哭吼着。

    猛然，他将手指向李大平“你，你这个刽子手，杀人不见血的恶魔，你害得我家破人亡，你会遭报应的。”

    李大平被他这一指，浑身有些发抖，更加惶恐不安起来。

    “儿子，你记得五年前吗？你爷爷的去世，你妈的失踪，都是他，这个不是东西的鸟村长干的。”张大富哭泣着，一种凄凉拢罩着每一个人。

    “爹，为什么？我不明白。你不要瞎说。”张洁认为他爹在替自己开脱。

    李大平这时在一旁若有所思，张大富的心也飞到了五年前，在这样的大雨中，在他的哭泣声中，还有大伙的叹息声中，他将五年前的老婆失踪，父亲死亡外加张洁的逃学去广东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五年前，桔子正是稀少价高的时节，经过乡里的研究，同意庄家桥村将几百亩的棉花地改种桔树，同时，将所有的地按人头重新分配。

    在分地的时候，李大平将张大富家里一块村民公认为最的地给分了出去，他没分给别人，而是留给了自己，还有两块分别分给了李建国和李建军两兄弟。

    张大富的爹张喜海这位年迈70的老人不服这口气，那块自己辛苦了好多年翻出来的地居然归了别人，平时张海喜将这些地象当作自己的亲儿子一般对待，他的这块地翻得比别人深，施的肥比别人多，所以每年收成也比别人好。这些付出，但在别人眼里以为是张大富好运气，碰上了这么一块好地，所以，这次分地村民一致同意给分了出去。

    当天，张海喜当着李大平和村民的面老泪众横，而李大平却不耐烦地说“这块地是块好地，是村民们共同的财富，不是你张海喜一个人的，你也用了这些年了，也该分给大伙了，你也别哭了，哭了也没用，已经决定了。”张海喜当场晕了过去。要知道，农民以土地为根本，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自己的命根子都给人夺走了，还能活吗？没几天，张海喜就去世了。张海喜的去世，在大伙心中认为年纪大了，也该去世了，而李大平也这么认为。

    13、

    张大富有一个漂亮能干的老婆，就是张洁的妈。张海喜去世后，张大富也没敢吭声，地分出去了就分出去了，他生来就是一个平时话语不多老实巴交的人，再说他怎么能斗得过李大平呢。而这些却让他老婆咽不下这口气，他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窝囊透了的张大富，有事没事就骂他窝囊废，但张大富不在意，自己本来就是没什么用处，还能娶到这么能干漂亮的老婆是自己的福气，要骂就让她骂好了。但是这一次，他老婆却失踪了，而且再也没有回来。他老婆的失踪，让他痛苦不堪，整整几天没有吃饭。等他想通的时候，儿子张洁也留下一张字条去了广东。

    人说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张大富这样一个农民，半个月内遭到如此的不幸，也着实叫人痛心。

    想到这里，张大富再一次失声痛哭“整整五年，让我一个人过了整整五年，要是你们，你们会怎么样？啊？”

    张大富的哭诉，让李大平和村里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一连串的不幸，就因为这一块地，这确实没有让他们想到。大伙将他从泥土里扶起来，看得出大伙不再追究桔子被偷这件事了，相反，心里都有着一股深深的歉疚，李大平也不例外，他低下了自己高昂的头，打了一个咧咀显些倒在地上。

    雨渐渐地停下来了，云也渐渐被吹散，天色也渐渐地亮了许多，但地上的水却因坑坑洼洼的积满了。

    “我恨你，恨你们！”张洁听完这一切，发疯似的指着李大平，指着村里的每一个人，然后踩着泥，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

    李丽云用自己仇恨的双眼望着李大平：“你这个杀人凶手”说完掩脸哭泣着朝张洁离开的方向跑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听着张大富的惨状，这是没有人想到的，大伙将他扶出了桔子林，也没有人打算去深究桔子被偷这事了。

    没几天，张洁再一次的去了广东，他带上了自己的父亲张大富和女友李丽云，彻底地离开了这个令他家破人亡的地方

    李大平听说自己的女儿跟张洁私奔加上今年这一届的选举他落选的双重打击后，他重重的病了一场。这个收获的季节让他所有的梦都灰飞烟灭化为了乌有。

    而桔子林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