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我就很少吃到祖奶奶的柜子里的东西了。就是能吃到,也是鸡蛋糕发霉到只剩中间一块是黄的,糖果因为天气的原因被溶成糖水了。我母亲也常在背后说祖奶奶小气,总是等到东西乱掉的时候才给我们吃。
从小,我在整个大家庭里身体最差,体弱多病,一阵风就能吹跑的这种。祖奶奶总说我是个可怜的孩子,身体怎么那么差?我十五岁的那年,母亲信了迷信,说我十五岁犯白虎,算命的说我要做十五岁生日,母亲也早有此意,我也一直向往,因为哥哥和奶奶也这样办过。可是,这一年正月,家里却不幸死去两位老人,一位是我的大奶奶,另一位就是我的祖奶奶,我的生日也在这其间不了了之。大奶奶正月初六走了,可是,一大家人却顾不上再去悲痛,祖奶奶在这期间病情更加严重了,其实,祖奶奶在这之前病了一个月多了,大家轮流照顾她,但病情越来越严重,大奶奶的死给她更大的打击,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的悲痛是无语言喻,一个多月的病情的折磨,祖奶奶本来饱满红润的面相已经开始干瘪,特别是她走的前几天,觉得特别恐怖,整个人如一株枯木,手也就象那失去水份的干柴,脸色腊黄,眼睛和脸颊陷得很深很深,呼吸声也很微弱,我根本不敢去看她,可是,她却总是叫我坐在她的旁边,也总是摸我的手说我这孩子很可怜。正月初八,她让我叫来四奶奶对她说:“四媳妇,你把我从城里带来的羽绒服拿出来。”当时祖奶奶面部已看不出表情,但从她的语气里我觉得她是很不客气的。四奶奶斜着眼瞄了我一下,然后问:“妈,你怎么想起这个了,我都锁起来了,暂时拿不出来。”半天,祖奶奶没有说话,而我看着盆里快要燃尽的炭火,看了看半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祖奶奶,眼睛里迅速起了一层雾气,我知道祖奶奶的意思,也知道这件羽绒服的来历,这件羽绒服本来就是祖奶奶特意从城里幺伯爷的女儿那里拿来给我穿的,她从城里回来的时候跟我母亲说过,都拿来好几个月了,但却一直没有见到这件羽绒服,而这我也早就忘记了。“你快拿出来!”祖奶奶这时候居然将半躲的身体向上挺了起来,眼睛里我看到了愤怒。四奶奶也吓了一跳,连忙跑回去将一件崭新的羽绒服递放在祖奶奶的床上。然后叫我过去,我当时的心情除了害怕没有其他,四奶奶就站在旁边,用一双杀死人的眼睛望着我,我怯生生地走过去坐在床边。“孩子,开学的时候穿上吧!”然后叹了一口气,而我却哭了起来,从这时候开始,我不再怕祖奶奶,总是坐在床边给她喂粥,还给她擦嘴,给她暖手!就算我的生日没有很热闹的操办,但我却没有丝毫怨言,因主为我得到了一份我以前所不能领悟的爱。
正月初十的晚上,祖奶奶居然叫人给她煮了两个鸡蛋吃,家里人知道她这是返阳现象,吃完鸡蛋叫人给穿上寿衣不过一个钟头,听到祖奶奶说话了,断断续续“我,我想睡觉了!”然后闭上了双眼,就象一个睡去的孩子般安详与平静。这时就听到父亲很悲痛地哭了起来“奶奶,奶奶走了!”不出一分钟,从外面,床上,外屋所有的人听到哭声全部跑了进来,齐齐地跪在祖奶奶的床前,大声哭喊。接着就听到爷爷们,伯伯们的哭喊声,几十号人的哭声在整个夜晚回荡,让人肝肠寸断,特别是父亲,一个从来沉默寡言的男人,用他的情感哭泣着这位如母亲养育他的奶奶,这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让人心碎,看着父亲一个劲地叫着奶奶,我的眼泪就象泄堤的洪水一般泛滥成灾,我看着父亲,我的心肝脾肺象被什么东西揉捏般疼痛。我从跪着的人群里对四奶奶望去,祖奶奶的媳妇里面,平生与她最为不和,而在临死之前也发生过不痛快,但这一刻,她也在嘤嘤哭泣,也许,人之已去,良心复燃吧。有再大的深仇大恨,毕竟是一家人,也毕竟她是死了,从此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大家庭。
祖奶奶就这样走了,扔下了他所养育出来的子子孙孙,这一年她九十一岁。祖奶奶的葬礼是前所未有的热闹,每天从家门前的马路上会有不断的小汽车来来往往,主要是有一个在城里做官的幺伯爷,而且大小花圈挂满了整个屋子,还给他请了扎花匠给祖奶奶扎了四层小洋楼和很多家用现代电器给烧了过去,一辈子勤俭与善良的老人在九泉下也应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