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 春临
兵器相接的清亮声响,自秦府南侧偌大的护院练武场传出,其中可偶闻一道的中气十足的男性嗓音,沉著指正以刀剑互相切磋武艺的两名十三岁少年──
“二少爷,力聚于腕,气沉于丹田,二者不可偏废!”
“莫言,注意你的步形,耳听八方,顺风而移!”
经过那道沉嗓的指点,刀剑被两名少年使得威风流畅,仿佛与身体融合为一,在排了各式兵器的练武场上,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忽尔,两名少年又同时飞身至兵器架前,放下原本握在手中的大刀长剑,转而各自抽起短双剑与双叉,近身再战一回,打得兴致淋漓。
护院南面是一片花团锦簇的桃花林,春风一拂,粉红、雪白花瓣儿随风飘曳,构成一幅落英缤纷的景致。
精采绝伦的武打,全被觑入远处一对半掩在桃树后的黑澄澄眸儿。
一名八岁小女娃藏身于树后,目不转睛看着练武场上的两人,眸中透出欣羡的光芒,瞳心熠熠发亮,小嘴因看得入迷而张得大开,拿著树枝的短短小手跟著场中人比画。
“不就是打斗吗,有这么好看?”看到口水都淌出来了?
“好看、好看”小女娃用力点头,双眼仍盯著练武场上的人看,双手依然忙碌比画,只挪出一张嘴回应身旁突然出现的声音。
“口水都流下来了,要不要擦一擦?”那道声音又兴味响起。
“好”小女娃点点头,直接以衣袖在嘴巴上从左到右抹过一遍,视线依旧没离开练武场,连眼皮都舍不得眨。
“不对,是这里。”
感觉有人抬起自己方才用来擦嘴的手臂,往下巴擦去,小女娃这才意识到身旁多了个人,小脑袋一偏,一张好看笑脸映入眼帘。
咦?
她楞楞地看着眼前单膝屈曲、席地背靠树干而坐的少年,又转头望向练武场上的其中一名少年,然后再回头瞧了瞧这人,就这样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原本载满了狐疑的小脑袋豁然开朗。
“我知道了,你是少主!”小女娃咧开大大的笑容,指著这人道。
秦家有两位孪生少爷长得一模一样,秦府上下都分辨不出他们谁是谁,不过听哥哥说过二少主擅武,而少主对习武就显得较为漫不经心,所以现下在她面前的,就是少主了!
“答对了。”少年和煦一笑,不介意她礼貌不足但不失天真的应答,年纪轻轻就有甚好的修养。这小娃儿认得出他,有必要这么开心吗?有个人让她对照,要认出来一点也不难吧,倒是他的感觉不算坏。
“你认出我,想要什么赏?”
“这样也能领赏?”眼儿瞪得圆圆的。
“有何不可?说来听听。”觉得她讶异的表情可爱得紧,他打从心底笑了,鼓励道。
小女娃脑袋一偏,认真思索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g”
“没有吗,还是一时之间想不到?”他听出她语气里的迟疑。
“有是有”小脑袋诚实地点了点。“可是,少主一定赏不了的呀。”小脑袋又认命地摇了摇。
“哦?是什么,你说说看。”
他一副愿闻其详貌,和善可亲的形象轻而易举地,让稚嫩的小女娃投注了对他的信赖,将心底的想望一五一十对他道出。
“我没见过我娘,很想见她,很想听她的声音可是她在天上。”小女娃喃喃细喁,稚气小脸轻易泄漏了心中的落寞。
“你是谁的孩子?”秦啸日问。
这孩子有点面熟,听她唤他“少主”她应是府里奴仆之子,他见过她吗?她身著湖绿衣衫、褐色长裤,腰带下是一袭与衣衫同色的?边裙,脚踩武靴,不似一般小姑娘娇滴滴的长裙打扮,反而像是习武女子的装束,显得侠气。
“我爹爹是秦府护师莫昆,莫言是我哥哥,他的武功与二少主不相上下唷!”
提起父兄,小女娃的细眸又晶又亮,与有荣焉般扬起神气极了的笑靥,可见对他们的崇拜。
原来是莫师父的女儿。
她与莫言童年时期的相貌有点神似,难怪他会觉得面熟。
他依稀记得,约莫八年前,莫昆之妻难产,生下一名女婴后便不幸辞世,无怪乎自幼失恃的小娃儿想要的“赏”会是这个。
“你喜欢武术?”他顺势转移话题。
“喜欢呀!”她笑,单纯的笑脸让人看了觉得舒服。“少主不喜欢吗?”
“我爱好和平,不喜欢打打杀杀。”他浅笑言道,是他一贯的表情。
“可莫言哥哥说:你不杀人,不见得别人不会来伤害你,学武可以防身,也可以保护身边的人。”小女娃将听来的教诲一字不漏的转述,说得头头是道、慎重其事,突地,聪颖的心思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要紧事儿,急得嚷了起来──
“少主不习武的话,别人如果来伤少主,那该怎么办?!”
紧张兮兮的神情,又惹来秦啸日趣然一笑。
“我身边的人去学,由他们来保护我,不就得了。”太费工夫的事,他一向懒得动手;况且,要伤人或者保护人,并非只有武术一途。取胜于无形,他比较感兴趣。
“也是可以。”她赞同地点点绑成一束青丝的小脑袋,与衣衫同色的发带在风中轻飘,几片粉色花瓣落在她发间,秀气的模样虽然构不上美丽,长大以后应也不会属美人之流,但此时倒也清清灵灵得像极了天外的小小仙子。
小女娃又想到一件事,开心地手舞足蹈起来。
“对啦,少主,我偷偷告诉你喔,我听莫言哥哥说,他过两年就能成为少主的贴身护卫唷!嗯,这么一来,就有人保护少主了!”嫩嫩软软的童嗓满是雀跃。
“是吗?我很期待。”他应道,其实早就知悉莫师父会如此安排,遂才用心鞭策锻炼唯一的儿子莫言习武,将来好承袭保护秦家主子安危的使命。
“你既喜欢武术,怎不找爹兄教你?”他见她手里拿著树枝在比画,是有那么点架势没错,但几乎都是模仿来的。
“有,莫言哥哥有教我,他也要我多看看他们练习,自然就会学得快。”小女娃笑着照实回答。
“那就到练武场边去看,为什么躲在这里偷看?”场边看得比较清楚不是吗?虽说刀剑不长眼,她站远点是能避开危险没错,不过这儿离练武场的距离,对他这个大孩子而言,想看清场中人的一举一动都稍嫌困难了。
闻言,小女娃颈项垂了下去,状似失落,像朵凋萎的花儿。
“我不能靠近练武场的。”
“为何不能?”
“因为爹爹不喜欢我、不喜欢看到我,所以只教莫言哥哥──”话才说了一半,小脑袋陡地抬了起来,小脸挤出拙劣的假笑,连忙替爹亲解释。“不是不是的,是爹爹太忙了,没法分神教我武功。”
秦啸日若有所悟。
印象中,莫师父夫妇鹣鲽情深,师母难产去世,莫师父看到存活下来的女儿,想必心中也不好受。他看得出来,这个小娃儿一点也不贪求,小小年纪虽然有著不甚愉快的体认,却拥有谅解他人的巧心,一股淡淡的怜惜绕上他心头。
“你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唤啥名?”他问。
“名字吗?”
“对呀,你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小脑袋又垂了下去,沮丧低道。
“没有名字?你在骗我吗?”又不是身世飘零的孤儿,怎会没有名字?
“真的,我没有说谎,说谎是不对的,不可以!”她义正辞严,小脸很严肃,连细细的眉头都蹙起来了。
秦啸日心底讶然。莫师父当真漠视自己的女儿,漠视到连名字也不愿取?
“那么,别人都唤你什么?”他再问。
小女娃偏头想了想,一一道出:“莫师父的女儿,莫言的妹子,莫家女娃,孩子,喂。”最后那个,是年纪相仿的同伴们叫她的方式。
秦啸日单手支肘,拊颚思索。上述任何一种“叫法”不是太你艟褪翘?胀ǎ?桓鲂”媚锛颐挥懈龊霉朊你癫皇翘?烁辛恕?br />
“你想不想要个名字?”
“我可以有名字?”兴奋,在粉嫩小脸上诚实地漾开。
“当然,我替你取,好不?”
“可少主不是我的爹爹呀”名字,不都是长辈取的吗?
“好朋友之间也会互相替对方取名封号,我替你取名,也就没什么不可了。”况且,以他身为主子的身分,赐名给下人可说是天经地义。不过,不知为何,他并不想拿出主子高高在上的身分对这个小娃儿解释,一点也不想。
朋友?小女娃有些苦恼了。
“我和少主可以当好朋友吗?我知道少主是主子,下人要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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