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历二五一六年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
尤其是深夜,冻得没人想出门一步,连下床都懒。
可是在这样死寂的夜晚,竟然有一个男人正拉着一个女人不住的跑着,女人的手上还抱着一个小小的男婴。
“算了吧!艾克,我真的跑不动了”女人发出了像祈求似的哀鸣。“而且,我的伤是好不了了,你明明很清楚的,不是吗?再说,我怎么能够放得下吁昀?”
“不!娜娜!你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你相信我,我会回去救昀的,只是我们得先到安全的地方”艾克急急地打断她。
可是娜娜却拼了命的摇头。“不可能的,飞娜女王不会放过昀的,她是金月亮啊!是黑暗大陆的救世主,飞娜女王怎么可能轻易让我们把昀救回?”她将怀里的孩子塞入丈夫手中。“好好照顾朗,我们只剩下他了别让人知道他是银太阳”娜娜不舍的看着艾克手中的宝贝。
原来,他们是有一对双生子的,一男一女;只可惜,他们的结合是这世上最大的错误,因为他们来自敌对的国家,而且他们还生了一对可以改变这世界的孩子。
因此,他们注定没有好下场。
“娜娜——”艾克喊着,但是娜娜的身子却毫无预警地软了下来,让艾克连想扶她都来不及。
“艾克我不后悔”娜娜说着,闭上了眼睛。“朗拜托”
“不不娜娜——”艾克狂吼着,然而娜娜却没再醒过来了。
“不要,我不要”艾克喃喃地说着,泫然的眼眸在看到怀里的儿子后忽地瞪大。“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娜娜不会死都是你——”是的,要不是为了救朗,娜娜又怎么会受伤呢?
这世上,除了娜娜,他谁都不要!自己的孩子又如何?
艾克越想越悲愤,他的手对着朗纤细的颈子捏下。“你这个孽子,是银太阳又怎么样?”他望着儿子额上的银色太阳印。“如果你真能拯救这个世界,娜娜又怎么会死?她可是你的母亲啊你为何不救她?如果你的存在只是为了夺走娜娜的生命,我宁可要你死”
艾克说着,手上的力道更为加重。
还是个婴儿的朗,不哭不闹,只是睁着眼看着父亲。
那一刻,死去的娜娜仿佛知道了似的,随着风的呼声,艾克听见了娜娜的声音——
艾克!好好照顾朗,拜托你
闻言,艾克猛然住了手。“天!我在做什么啊?”清醒后的他再也无法忍受地掩面哭了起来。
在这悲凉的夜,一个男人的哭声听来是那么令人心酸。
艾克知道,从今而后,只剩他和朗了。
明历二五二六年
子夜,一阵阵粗哑的剧咳伴随着干呕的声响弄得周遭没人好眠。
“爸!爸!”一个矮小的男童扶起羸弱的男子,他吃力地死撑起男人虽病犹沉的身躯,另一只小手轻轻地拍抚着男子的背。“你要不要紧?爸?”
艾克像没听见似地挥开了儿子。
“娜娜!娜娜!你来了,是不是?”艾克的手朝着天空乱舞,狂乱的模样教人见了心惊。但男童的眸子非但没有惊惶之色,充斥其中的反而是一抹空虚。安静的夜晚将男子的吵闹点缀得益加明显,霎时,空洞的四面墙传来了怒骂——
“有完没完啊!又是那个老不死的,自己睡不着,别人可要睡哪!”
“就是说嘛!这么晚了,还要吵人。”
“那种家伙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然而艾克却像没听见似的依然故我。
“娜娜!娜娜!”他狂叫着。
朗坐在父亲的身畔轻道:“爸,妈妈已经死了,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你别再难过了好不好?”
闻言,艾克怔了半晌,再次回过头来时,却是一派的狰狞。
“你到底是存什么心,为什么要这样诅咒你的母亲?你恨不得她死,是不是?”艾克原本俊美的脸早就瘦削得不成形,因愤怒而瞪大的瞳孔是那么可怖且令人害怕。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现在很晚了”年幼的朗有着如同母亲般的绝色脸庞,只是那上头却有着黄腊的色泽。他耐着性子向父亲解释,即使这是他从小到大,父亲每夜必定上演的戏码。
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艾克便发狂似地将他推倒在地。朗的身体在落地的一刹那,发出了巨响。“爸”
艾克打断他:“够了!你存什么心,我会不知道吗?”他怒视着儿子头上的银色太阳印。银色,月之殿的颜色,那是他最痛恨的月之殿的颜色!而那与他相同的太阳印记,则是让他一辈子也除不去的苦楚!“就是你、就是你,如果不是为了你,娜娜娜娜她根本不会离开我的。”是的,如果不是为了朗,娜娜怎么会受伤而死呢?“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做的好事。你在跟一个魔族人来往是不是?”
朗沉默了。他很清楚现在自己只能闭上嘴,虽然魅眼是个好孩子,可是只要他是魔族人,就没有人会喜欢他。况且,每次父亲发病,总是毫无理性,他又何必让他更动气呢?
但艾克却不这么想。
“为什么不说话?默认了,是不是?反正我从来也不认为你是个好东西。你这个孽子,哼!我造孽啊!”艾克喊着,一会儿,又像是沉入回忆般,喃喃不停说着:“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当初如果不生下你就好了如果不是你,娜娜和我现在还是幸福的如果不是你,昀也不会被带走了”
闻言,朗黯然地垂下了头。他黑色的瞳是那么深沉,从始至终毫无光亮。
清晨,一个黑发男孩在街上走着。那一头黑得发亮的发色是魔族人的象徵。
在这个魔族、伊尔格、拉斯交界的小村,其人种的混杂程度比起别的地方要高上许多。然而即使是如此,残酷暴戾的魔族人还是受人厌恶。只因为人们对于与自己不同的人一向毫无容忍之力。
因此,就算他只是个孩子,走在路上还是免不了让人指指点点。但是男孩却一点也不在乎地走着。
忽地,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魅眼!”
魅眼停下脚步,往声音的来源望去。“朗?”他不疾不徐地问道。那张漂亮俊美的脸上,双眼是紧闭的。
一个额头上缚着头巾的男孩跑上前来,那一头灰发,看来就像是个伊尔格人。
“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呢?”朗打趣道。只有跟魅眼在一起,他才觉得自在。这样的魅眼怎么可能是坏人?
魅眼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那平静的容颜清楚的表现出他的残缺——他从小就无法看见这个世界。又因为是魔族人的关系,村里的人根本没有人理他,当然朗是例外。魅眼还记得,那一年的冬天,当他流落到这个小镇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但,朗却在众人的反对下,给了他一个包子从那时起,他们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可,当魅眼站在原地等朗赶上来时,却没听见朗的脚步。
“怎么了?”
朗看着那抹急急躲藏的影子,又是“他”这一次,他还是只有看到那一对像是薄膜般的翅膀。
“又是‘他’?”魅眼摇头。“‘他’一直跟着你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朗回道。这是这一阵子才发生的事,朗很清楚地知道有个人常常跟在他的身后,可是每当他回头,‘他’又不见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算了,谁知道‘他’想做什么。别理‘他’,我们走吧。”朗拉着魅眼。
两个男孩就这么并肩走着,一个村人从另一头走来,远远地就看见了两人。待走近时,他用着嫌恶的语气对朗说道:“朗,昨夜你父亲又发疯了,这样下去,你要我们如何是好?他不要睡,我们可还有工作,还要养家的。”
“大叔,对不起。”朗低下头,轻声道歉。
“你要知道,当初要不是我好心,把房子租给你们,你们现在可要流落街头了,可是你们也不能看我人好,就存心占我便宜啊!”男人数落着。
见多了这种场面,朗只能陪笑脸的说:“大叔,我知道,这个月的房租,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想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我就不信你一天到晚跟个魔族人鬼混就能想出好办法。朗,不是我爱说你,你啊!最好少跟那孩子在一起,要不,我想你也不会成什么大器的。更别说什么付我房租,或治好你那老不死的老头了。”男人恨恨地啐了一口,才离去。
一牵扯到父亲,朗沉默了。
然而,魅眼却说话了。“也许你是该听大叔的话,少跟我来往比较好。”
“你胡说什么?”朗脸色一沉。“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他不了解你,我了解你啊!你绝不是他说得那样子。”
“是这样吗?”魅眼喃喃地说。坦白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人。也许,他的身上更有这样可怕的血统存在也不一定。
可是朗却不这么想。“你当然是!”他斩钉截铁地开口:“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会骗你吗?放心好了,总有一天,我会取得太阳宫和月之殿的。到那时候,我就是王了。”到时,他们再也不用过着贫穷的生活。
魅眼听了,嘴角略往上扬。“是吗?”
“到时候,我会让你当丞相的!”朗信誓旦旦地说。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到时,谁还能看不起魅眼呢?谁还能说魅眼的不是?“你相信我的,是不是?”“我当然相信你。”魅眼轻笑。“只是,让魔族人当丞相不好吧?”
“为什么不好?”朗反问。
“我可是个怪物哦!”他提醒好友。
朗不以为然地说:“那又怎么样?我是王,我当然可以作主!谁管那些家伙在想什么啊?”再者,对这个爱大惊小敝的世界来说,他自己不也是个异类?他可是由太阳宫和月之殿的皇族所生下的银太阳,可是这世界人人所想要的救世主;因此,只要一出门,他总得把额上的印记给蒙起来,让自己看来像个伊尔格人。所以,他从不觉得自己和魅眼有什么不同。
闻言,魅眼笑了。虽然知道好友是真心的,可是他自有打算。“朗,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已经决定要回魔族去了。”或许这对他和朗最好。他从哪里来,就该回到哪里去。
闻言,朗呆住了。“回魔族?为什么?我不懂,魅眼,那里不是一个好”魅眼打断他:“你的意思是,这里就是一个好地方喽?”
“不,我是说,魔族人都很可怕的。”朗试着解释。大家都这样说,不是吗?
“可是我以为这里的人也不见得善良呢。”魅眼摇头道。“而且,我也想回去我的故乡,就算那里真的很糟,我也想回去再说,你刚才还一直说我这个魔族人的好话呢。”他反驳。
“所以,你是在向我说再见了?”朗不敢置信地反问。“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们是好朋友啊!”为什么?为什么连魅眼也要走?
“我相信即使我走了,我们也会是一辈子的朋友。”魅眼回道。
“我留不下你?”朗的心凉了。
“好好照顾自己。”魅眼回答。
“我知道了。”朗黯然道。
魅眼直直地向前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我们会再见吗?”
“只要我们都活着。”魅眼大声地回道。
看着他的背影,朗忽然觉得孤独。
从小,他们就一起长大,无论做什么他们都在一起然而,现在他们却得各分东西
朗的心在哭泣,因为离别是那么伤人,即使对十岁的男孩亦然。尤其在他的生命里,可以珍惜的东西是那么少,没有魅眼,他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魅眼走了。
但生活还是要过,只是在父亲久病不愈,朗又无法全心工作的情况下,他们不但付不出医药费,连原本的房子也待不下去了。
于是,朗只好带着父亲来到原本魅眼住的破草屋里度日。
可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情况却只是越来越糟
望着久卧病榻的父亲,朗真是坐困愁城。虽然他每日上街去找工作,可是却没有人肯雇用一个孩子。
这一天,当朗万念俱灰地走在路上,一旁小店的肉包子正热腾腾地出炉。一直只想着父亲药钱的朗,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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