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刺眼的阳光迫使依寒由睡梦中惊醒。她紧蹙眉头,记起昨夜忘了拉上窗帘,她低声嘟哝着,一面慵懒地将枕头直立起来,整个人无精打采的转个身趴卧在上面,一动也不动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徐徐地睁开眼睛,转头楞楞地盯着窗边正飞舞个不停的白纱窗帘发呆。
她又作那个骇人的梦了。自十二岁那年,失足跌入那个潮湿的洞里后,恶梦就如同鬼魅般一直跟随着她,令她永远也无法将那段恐怖的记忆自脑海中拔除掉。
那次,她因与父亲呕气,独自上母亲的墓地祭拜,却不谙回家的路而迷失在杂草丛生的山谷间。
她慌忙的东奔西窜,心中的恐惧随着天色渐暗而升高;没多久,厚厚的云层很快就覆满了整个天空,浓浓的雾气弥漫在四周,她仿佛听到高挂在天边的淡月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邪笑,随着快速移动的云层飘浮在四面八方,直入她的耳际。
“救命,谁救我呀!妈咪”
她大声嘶喊着,恐惧罩满她的全身,双腿在草丛间酸软得几乎无法动弹;突然,脚下一落空,她整个人就跌了下去。
恍惚之间,不知经过多久,一个厚实的声音隐隐传入她的耳中——
“来,抓住我的手,不要怕。”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试图将虚弱得几乎不醒人事的她拉出黑洞,她吃力地张大双眼,却看不清那人的脸孔而昏厥了
依寒吸了口大气,挣扎地坐了起来,她偏过头探探窗外;虽已是十月,秋阳却灿烂得刺人,窗棂上偶尔飞来几只灰白相间的小鸟正吱吱喳喳地叫着。
今天是个好天气,干脆去探探母亲的坟吧!她想着,立刻起身简单的梳洗一番,拢拢散乱的头发,并换上一套轻便的浅色裤装;照照镜子,映照出她一张疲惫的脸,眼眸深处依稀还残留着一丝焦虑和忧伤。
忧伤?
喔!是的,昨天依彤和皓诚的婚礼刚过,她是该忧伤的,但为什么现在的她,却有一种莫名的、解脱后的感觉呢?
她闭闭眼,按按胀痛的太阳穴,轻啐了一声;昨天,那个该杀的贺宇乔惹得她情绪剧烈波动,神经紧绷得无法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恶梦不断。她摇摇头,甩开纷乱的思绪,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的一角,有着细碎的谈话声,依寒看看腕表——八点十分,心想:这个时候,会有什么客人来呢?
她好奇地循着声音走去,在转弯处,瞥见饭厅里围坐着四个人——父亲、云姨、依彤和皓诚;她吃了一惊,正想退出去,但已来不及了,云姨马上叫住了她。
“起来啦!依寒,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
“喔!不了,我睡得够晚了,抱歉。”依寒镇定了一下自己,眼角不经意瞄了瞄皓诚和依彤,稍稍感觉有些不安。
“快坐下吃早餐,小寒。”沈父神情相当愉快,他指了指依彤和皓诚,说:“他们小两口正谈论着度蜜月的事呢!”
“蜜月?”依寒显然还很迷惑。
“我们决定去夏威夷,皓诚说,那里的风景极美,很适合度蜜月的。”
依彤一脸沈浸在幸福中的模样,她亲热地拥着皓诚的肩头,甜孜孜地说着;皓诚则是一副尴尬的模样,刻意闪躲着依寒迷惑的眼神
“夏威夷?”依寒又再度感到疑惑。
“对呀!”依彤很高兴的回答。
“一大片蔚蓝清澈的天空,连一丝云也没有,一望无际湛蓝如宝石般的海水,还有细白松软的沙滩,任我们奔驰、跳跃。在那里,我们可以尽情游泳、堆沙堡、玩冲浪,在海边漫步,迎夕阳、数星辰,拥抱着轻风、明月、椰林、美食”皓诚在她耳边吹着气呢喃着,依寒陶醉了——在皓诚的臂弯里。
骗子!依寒猛然颤动了一下,由过去的幻梦回到了现实,这才发现到不知何时自己的眼睛已悄悄蒙上一层水雾,她眨眨眼,暗暗将纷乱的心绪沉静下来。
她慢慢坐直身子,用一种极不自然的轻快语调说:“哦!对啊,夏威夷的确很美,是一处极适合度蜜月的地方。”
“我们是来辞行的,一星期以后回来。”皓诚总算开口了,他小心翼翼地说,眼光略显迟疑地在依寒脸上梭巡着。
“皓诚说,等蜜月旅行回来,就是我们迎接小宝宝的时候了。”依彤的笑意更浓了。
“你啊!自己长不大还想养小娃儿。”
芷云爱怜地摸摸依彤的头说,惹得一屋子的人笑开了;当然,除了依寒之外——她的心在淌血。
依寒困难地咽了咽口水,感觉有一股寒气正由脚底不断往上窜,她暗暗扭绞着手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她明白,依彤今天的表现,有股挑衅的意味在;虽然自始至终这桩三角恋情父亲和云姨完全不知情,但她仍感受得到依彤在有意无意间给她的难堪。
她低下头来吃早餐,以掩饰心底节节升高的剧痛;待她以飞快的速度吃完早餐后,整个人就像完成了一件艰难的工作一样,感觉好轻松。
她抹抹嘴,快速地对父亲说道:“爸,今天天气不错,我想上妈的墓地一趟。”
“但是,小彤和皓诚”
“对不起!爸,上妈的墓地,去晚了不大好。”依寒牵动了一下嘴角,说:“我想,小彤不是外人,应该不会见怪的!”
就这样,依寒没再多看依彤和皓诚一眼,匆匆逃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的家。
依寒在墓园附近的站牌下了车,才发现外面微微吹起一阵风,阳光时隐时现,像即将要变天似的。她低下头来,看看自己身上的薄衫,有些后悔早上因急于出门,而没多带件外套,现在只有祈祷不要变天才好。
去墓地之前,依寒照例上附近花坊买了一大束东海芋和文心兰,这是母亲生前最喜爱的花,每次只要她来上坟,总不忘为母亲呈上这些清丽的花朵。在她心目中,母亲就如同这些花一样,美丽温婉却又容易凋谢。
墓园里幽静而冷冽,四周长满芒草,如海浪般随风波动。依寒来到母亲墓前,献上手中的花束,她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了,墓旁长满了黄、白色不知名的小花,显然母亲已渐渐被亲友遗忘了;依寒内心涌上一股歉疚,她低下头来默默地祷念着。
她还记得在母亲去世的那段日子里,父亲曾经消沉委靡了好一阵子,但随着时间的消逝,人总是健忘的,半年后,云姨就进了门,当然,还包括三岁的小依彤。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为什么母亲在去世前常低头啜泣,常在半夜突然紧搂住熟睡的她号哭,虽然当时年幼,尚无法体会母亲对父亲的那份深情挚爱,但她能隐约感觉得到她那份孤寂无助的情怀;原来,母亲早知道父亲和云姨的一切作为,却隐忍不说,直到她因抑郁而终为止。
依寒揩揩眼角不经意流下的泪,慢慢站起来,将母亲墓上的积土及杂草清除干净,并仔细擦拭着墓碑;她和母亲的遗照交换了一个缄默的眼神,叹口气,缓步离开墓园。
她沿着小径走着,一阵寒风突然刮起,小路两旁不时发出树叶飒飒的摩擦声,令她不由得生起一股孤独无助的感伤,她转头四望,忍不住打起了哆嗦,多年前那个恐怖的记忆似乎又来到了她的眼前
突来的惊惧,令她着魔似的向前疾走,差点撞上了一副迎面而来的宽阔胸膛;本能的闪躲使她站不稳脚步,踉跄地后退一大步,那人立刻伸出手一把搂住她,霎时,一股无名的窒息感,从她心底升了上来。
她挣扎着逃出那人的怀抱,并顺势抬起头来,一看——
“啊!是你!”
贺宇乔穿着一件白色横纹开领的休闲衫,配上条褐色长裤,衬托出他古铜的肤色,予人一种健康明朗的感觉;他的一头里发被风吹得蓬乱不堪,炯炯有神的眼眸直盯着依寒,仿佛他早已这样看了她好久似的。
依寒力持镇定,掩饰内心的不安,瞪视着他。“你为什么老像阴魂不散似的出现?希望你随时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
贺宇乔撇撇嘴,诡异的一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是你先撞上来的。”他的眼神深不可测。“我猜你有心事,这个地方令你觉得害怕,是吗?你实在不该常常沉浸在以前的回忆里才是。”
依寒胀红着脸,对于贺宇乔老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穿她而感到反感,尤其是他那对如x光般的眼神更令她觉得难以捉摸,她很懊恼自己的隐私被他侵犯了,她却仍对他一无所知。
“我很不受欢迎,是吗?”贺宇乔微皱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能明白最好。”依寒扬起下巴,道:“希望你不要因为好奇而总是干涉别人的隐私。”
“哦!原来我让你有这样的感觉。”贺宇乔咕哝着,神情激动,锐利的注视着她。“很抱歉!不过,你知道,第一眼就否定某人,就如同你爱上的那个男人一样自以为坚贞,其实,到头来才知道,根本毫不可靠。”他的口气里有着过多的嘲讽。
“你——”
有如被电击到似的,依寒的脸色变得铁青,她咬紧了牙根,伫立在原地,颤抖个不停的身子显得相当脆弱。
四周只听得到呼啸而过的风声,天际涌起了层层的乌云,几许雨滴夹杂在风里飘落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她的语气缓慢而冷淡。“但是,像你这种人,早该下地狱的。”一扭身,她不加思索的飞快地冲下山。
雨点毫不留情地打在依寒脸上、身上,她仓皇地向前奔逃;贺宇乔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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