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没有谁为了谁而来珠峰,我们之所以来,完全是奉了那片奇异的地球之巅的呼唤。当实现了在离天最近的地方行走的愿望,当膜拜过那圣洁的冰雪极地之后,我们的凝眸仰望,我们的深挚沉浸,我们的屏息聆听,都随高天的罡风化为一种超凡脱俗的空灵再度回眸,珠峰依然隐于云海;依依别过,带着珠峰的空灵,我们踏上了回返拉萨的旅程。
原本打算在日喀则歇息一晚,可车进市区才下午5时多,而西藏晚上9点太阳才落山。日喀则距拉萨273公里,在50公里的限速下尚需跑近6个小时。两位司机都说不很疲累,加之篪兵、显国、晓波都可替换驾驶,大家一致决定直奔拉萨。
在卡如镇吃过晚饭,天完全黑了下来。一轮朗月当空高挂,山的轮廓、河的身影、路边的树、田间的青稞,在月光下隐隐约约,空蒙依稀。雅鲁藏布江奔腾不息地领着318国道一路向东,车则被318一直拽着跑到了拉萨河口。正当我们高兴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的时候,前方不知什么情况阻断了交通,在当地好心人的指点下,我们调转车头回行20公里,由达嘎镇过到雅鲁藏布江南岸,绕上贡(嘎)拉(萨)高速,到达拉萨已是凌晨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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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天的休整,8月2日,我们开始了返程之旅。出拉萨北,入109国道,归程的车辆不约而同地接成了长长的车队。
青藏线果真不同于川藏线,沿途的远山之巅依然有着积雪,却显得非常遥远;路旁原野上的草儿虽然有些绿中泛黄,却一直延向了天边。而天似乎更加高阔,路不再多弯少平、上下盘桓,座在车上奔跑,却怎么也跑不出天际线的弧形,时刻都感觉得到我们生活的地球是那样的圆。公路、铁路始终相伴,输电线、通讯线也一路互陪“两路两线”交织成一道无尽的人造风景,以一种坚韧的据守,以一种浓郁的现代气息,以看得见的火车与汽车和看不见的电流与信息流一显一隐两种形态,持续不懈地充填着空旷、寂寥的青藏高原,为世界屋脊输去纷繁的世界色彩,捎走的却是高原的美,却是旅人们淘洗过的心灵,却是归程行囊的厚重。
大多归程的路都是经历过并熟悉的路,而青藏线作为我们归程的路过去却从未走过,因而它对我们是一条充满向往的路。想着前路上的念青唐古拉山、纳木错湖、唐古拉山、可可西里、昆仑山、格尔木、柴达木、青海湖等一串串闪光的名字,想着羌塘草原的秀丽、三江源头的高洁、可可西里的神秘、柴达木戈壁滩的沧桑、青海湖的壮美我的心就有一种隐隐的颤动——这些都是我长久以来的梦中期盼,在接下来的旅程中,都要与之相见,都要与之拥抱,它们会不会是我梦中的景象呢。
3
驰离拉萨百余公里后,念青塘古拉山出现在了我们眼前。作为西藏十三大神山之首,传说它与纳木错湖是一对恩爱夫妻,共同被尊为雍仲本教的神山圣湖,是藏人朝觐和修行的圣地。念青塘古拉山主峰海拔7117米,庞大的山系蕴涵着青藏高原东南部最大的冰川。正午的太阳照在高高的山脊线上,经了湛蓝天空的映衬,山顶终年不化的皑皑冰雪,泛着一缕缕蓝光,唯美而壮丽。山腰以下直至连着公路两边的广袤大地,青草萋萋,牛羊成群。河水越来越小,视野里没有一棵树的影子,恍惚间,我把密集的输电铁塔当成了山的树。
因纳木错国家公园的建立,青藏公路当雄段去往纳木错湖的路口,餐饮服务业非常繁荣,在此享用午餐的自驾游者络绎不绝。萝卜清炖牛杂给我们留下了藏北美食一绝的印象。
去纳木错,必翻海拔5190米的那根拉山口。车不得不又开始爬山,海拔也跟着一路攀高。回望山下,平坦广袤的大地是草的海洋,东南一角的当雄县城隐约在目,牧民的住宅不是很大,但家家户户的后院却圈得足够宽敞。依山有条弯曲的小河,水不丰而清澈见底,从河岸到山腰,无处不有啃食着青草的牦牛与山羊,而大片牧群的附近,必有临时搭建的牧篷,牧篷旁皆有摩托或轻型卡车停放,皆有或黑或黄的藏犬卧伏;牧篷上空,飘逸着正午的缕缕炊烟。而山下呢,一望无际的草海却看不到一处牧群。我想,这大概是牧民们在施行着轮牧,趁着夏季气候温润,让牛羊在河谷台地和山上放牧,而到了寒冷的冬季,再转场到平坦的草场,于畜于己都有着不再爬山远足的劳顿和风雪侵袭的担心吧。
站在那根拉山口眺望,纳木错湖像是睡在世界屋脊上的仙女,丰姿绰约,绚烂迷人,蓝色的湖水与绿色的草海看一眼就让人沉醉。湖的东南面是念青唐古拉主峰,峰巅上的千年积雪融化多少,纳木错湖便接纳多少,这对恩受夫妻的默契配合恒古未有;北边是缓坦连绵的高原丘陵,草儿丰茂,黑色的牦牛,白色的羊群,各有领地,远远看去,像一盘久未开局的围棋;西面则是飘渺无边的湖滨,湖水与晴空相衔,仿佛是浩瀚的大海飞上了世界之巅。作为世界第一高湖,纳木错的湖面海拔为4740米;作为西藏第二大湖泊,纳木错的面积是1920平方公里。长长的湖岸上,游人如织,笑语似潮。我与众多游人一样蹲在湖边,呆呆看着水中洁净的细沙与碎石,看着一群群极速游过的小鱼,看着浩瀚无边的蓝色天湖,真想捧起清亮的湖水来一个痛饮,把它的圣洁和碧澈装进胃里;真想跳入湖中来一次畅游,把心灵上的尘埃与倦怠洗到湖里。但可惜与那蓝色的湖水不相称的是——纳木错湖错就错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咸水湖。带着一种水清不可饮、不可游的遗憾,我们骑上白色的牦牛,仍由牛的主人把牛驱赶进湖水,让隔着牛背与纳木错湖亲近的场景留在了相机里。
4
下午5时,我们回转到109国道,继续着北上的旅程。晚上的宿营地是那曲,导航显示尚有160公里。好在黑色的油路又平又直,限速也提高到了每小时50公里。沿途雪山连绵不断,草原广袤无垠,处处可见游牧帐篷,还有一路追随的玛尼堆、经幡和金顶白塔,使苍芒的草原更有了几分神秘色彩。
翻看地图,我们知道已进入了羌塘草原。羌塘草原是典型的青藏高原腹地,绝对海拔虽然高达4800米,但相对海拔只有200至500米,加之有昆仑山、唐古拉山和冈底斯山三道天然屏障护佑,发育了西藏面积最大的纯天然草场。这里山塬缓坦,峰峰积雪,冰山融雪不仅孕育了众多湖泊,也滋养着丰厚的草原,养育着数以百万计的牛羊。世世代代的藏族牧民在这片高原上创造了梦幻迷离、色彩斑斓的游牧文化,还有古格王朝的千古之谜、英雄格萨尔王的足迹、唐蕃古道上的马帮都在这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因为保护完好,羌塘草原至今仍是一片净土,其核心保护区和北部缓冲区甚至还是无人区,那里是藏羚羊、西藏野驴和野牦牛等野生动物的天堂。
车近那曲,山逐步远退、变低,雪山不再,草原更加宽广空旷起来。还是7月,无垠的草海已成银黄色,满目短小似“寸头”的草绒,当地称其为“那扎”却是青藏高原蛋白质含量最高的草类。这也就是说,生长在世界屋脊上的食草动物,上天却赐予了它们营养最为丰富的饮食。这也使我再一次有了一种惊异——为什么酷寒、缺氧、干旱的雪域高原,却可以诞出那么多品质优异、功效卓绝以至被世人视为珍宝的植物呢?我想起了在拉萨大小商店看到的各种藏药、补品——冬虫夏草、藏红花、绿萝花、藏青果、雪灵芝、雪莲花、雪菊、玛咖、贝母大都论克出售,价比黄金,却顾客盈门。在大家带着一颗疲惫的心来到这片圣洁的土地把心灵的尘埃抖落之后,却还笑盈盈地以捎回一份雪域特产为荣。我只能慨叹,伟大的永远都是大自然。再高的海拔,再寒的气候,再稀薄的空气,再干旱的土地,却仍有着那么多的珍异植物生长。且在苍茫的高原上,它们是那样的不动声色、不显山露水,却又是那样耐得严寒、耐得干旱、耐得寂寞——在陡峭的岩壁与雪山,在浩瀚无际的草原,在天籁般的湖旁、溪畔、森林,纯天然地、缓慢而又坚韧地发育着自己弱小的身躯,等待着人们的采集与加工。它们不需要人工大棚的呵护,不需要人造化肥的催丰,只需要高原的洁净空气,只需要高原的阳光雨雪,甚至只需要高原的罡风厚霜,便会像其生长地满是传奇的神话一样,以神奇的功效满足着人的需求,救治着人的顽疾想着这些,我便再一次喟叹了人的渺小。正像人的性格就是命运一样,高原的植物是环境决定了其生命形态,但其作用于人的特异功效,却无声地彰显了其生命的卓越。雪域高原上的任何一个物种,哪怕它只是一茎纤纤细草、一玫豆蔻小花,都足以让人类敬畏!
高原仍在轮下延展,而这一脉高大的厚土,留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大自然的无比伟大,它更深深启迪着我们对生命形态的感悟,酷寒缺氧、干旱少雨环境下的自然物种,尚且都有自己的卓绝价值,而我们人类是否过活得人有所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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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们的西行足够虔诚,神的恩泽真的沐浴了我们——连车都有了灵性,迢迢万里,车的两次爆胎都发生在我们准备出发之际的城市街头,前一次是在山南,这一次是在那曲,如果是在前不着村后不挨店而又行进在一段险路上,劳累司机不方便补胎不说,出现重大危险也未置可否。众人一番庆幸之后,我们向800公里外的格尔木进发。
愈往北行,溪河愈少,水流愈小;满目无边无际的阔野,正由高寒草原带向高寒荒漠带过渡,树是绝对没了身影,草的密度也在急骤下降。渐渐地,银黄色的草绒不再,牦牛成群的景观不再,取而带之的是风蚀与冻融的茫茫沙砾。不变的是蓝天白云、是金色的阳光,而云朵的阴影印在苍茫的山塬上,有的似休闲的走兽,有的如翱翔的雄鹰,有的若摇曳的枫叶,有的像高原上常见的块状太阳能吸光板,有的则犹正在劈波斩浪的航母不一而足,富有动感,令人浮想联翩。
车在西藏最北端的安多跑了4个小时却仍未跑出县境。真是不可想象,一个县的格局竟是这样阔大,它以唐古拉山主脉为脊,地跨藏、青两域,面积达10万平方公里(相当于5。08个襄阳),境内由西向东堆积着唐古拉山、可可西里山、祖尔肯乌拉山、托尔火山,还有南边我们已穿越的桑卡山。一座座山峰虽然巍峨不显(缘于较低的相对海拔),却高低起伏,连绵不断,成就了安多中部高、南北低的屋脊状地形,把青藏屋脊之“脊”凸显得惟妙惟肖。沿途偶见的河流皆为季节性河流,或注入湖泊,或消失于湖盆,它们虽然水波不兴,却是浩浩长江、怒江的渊源之流。
车过安多县城,我们好像是在掠过外星小镇。蓝天艳阳之下,整个县城没有一棵树木,没有一处花草,城边的河流水如游丝,街头行人稀少而步履迟缓。朗朗白日,屋脊之城却近乎万籁俱寂,似乎所有的声响都被高天阔野所吸吮,似乎所有的生命都在这里变得小心翼翼,而象征生命的绿色则是那样弥足珍贵。如果没有青藏线上运货与旅行车辆车轮的密集滚动,如果没有偶尔驰过的火车汽笛的长鸣,如果没有悠长的银色输电线坚韧的延伸,你都不可以想象,在这空气稀薄的世界屋脊之上,一切生命的丰富与喧闹的极致,竟是如此的空旷和肃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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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安多又北上80公里,阳光被大风吹得不见了踪影,天地变得混沌一体且飞起了雪花。随了自然气象的转换,我意识到我们的旅程又到了一个节点。
车子在连续转过几道弯后,前方果然矗立着好几块纪念碑,而路边“唐古拉山口。海拔5231米”的标识牌却相形见绌。顶着彻骨的冷风,我们下车去到“青藏电力联网工程纪念碑”(另有青藏公路纪念碑、因保护可可西里藏羚羊而牺牲的索南达杰纪念碑等等)前留影,雪花飘在脸上很快融化。我浏览着纪念碑上的文字,这是青海与西藏电力部门共立的一块极具纪念意义的丰碑——经国务院批准,从2010年7月29日开始,青、藏两省区3万余名电力工人历时奋斗一年,架通了西宁至拉萨全长2342公里的输电线路,结束了西藏电力孤网运行的历史,实现了全国电网联网的伟业。站在碑下,想着这条电力天路的遥远,想着它跨越日月山、昆仑山、唐古拉山的高寒冻土,想着它穿越柴达木的戈壁滩、可可西里的无人区、三江源的沼泽地,千万座铁塔牢稳地竖立于世界屋脊,为雪域高原输送光明吉祥,你不得不由衷敬佩在高寒缺氧环境中英勇奋战的电力工人,不得不赞叹中国领先世界的电网科技。当我在猎猎的冷风中生发无限感动与钦佩的时候,铁轨上正隆隆滚过着一列客车。毋庸猜想,列车那宽大的玻璃窗上一定贴满了瞻望唐古拉山口的一双双眼睛。或许,那些座着火车去拉萨的旅客,也正在像我一样感动着、钦佩着战胜世界级困难而修建的青藏铁路吧。
唐古拉,藏语意为“高原上的山”在没来到它的身边前,一直的想象是它高不可攀,积雪不化,大风漫卷。可眼前的唐古拉山口,风自然是凛冽,雪却落地即化,名为山,形为丘,根本不是我们原来想象的那么险峻,其东南面甚至是辽阔的准平原,宽大的盆地上静静地躺着条状的湖泊,四周的雪山退得很远,阔野上无树无鸟,无草无畜,无人无房,荒凉寂默;更为沉寂的是脚下的泥土——因为过于高寒,这里的地温也在零下摄氏度,地层内的水分长年结冰,形成冻土,永久而静谧地蛰伏于地层深处。
但是,一切自然都有着自己的演进规律。高而不显的唐古拉山,以其宽大厚实的体魄,以其无尽的冰川堆积,以其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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