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太平洋

    菡子第一次坐飞机去美国时，心情很平静。同行的朋友小海为她的淡漠感到惊讶。他说，你可真有大将风度。我第一次坐飞机去美国，差不多有飞向月球的感觉。菡子问，那是怎样的感觉？他说，飘飘欲仙。菡子知道他又在信口开河了。

    十几年前，小海和家人一起移民美国，那时他刚上初二。他的离去，使菡子少了一个学习上的竞争对手。刚一听说他要滚到美国去了，她高兴得跳了起来。等她跑去拿来地图，在上面找到美国，知道了它与中国之间的距离后，却马上又高兴不起来了。他们两家是世交，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很要好，大人们都开玩笑说他们是林黛玉和贾宝玉。平时虽有很多磕磕碰碰，可真要分开了而且一下子分得那么远，彼此还是感到依恋难舍。小海走后的第一年，在给菡子的信中，写满了祖国、故乡、思念这一类的字眼，害得一向乐观开朗的菡子也变得多愁善感，郁郁寡欢起来。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大洋彼岸的，一个十四岁男孩子沉甸甸的乡愁。菡子常常一边读小海的信，一边抹眼泪。两个小孩子的深厚情谊，突然被一个宽阔无边的大洋分隔开来，美国在菡子的心里几乎成了掠夺者的代名词：是它把她最要好的儿时伙伴给抢走了。

    冬去春来，时光荏冉。小海完成了大学学业，回国来向菡子求婚，菡子却一口拒绝了他。为什么？小海委屈地问。我不想去美国。菡子回答道。她是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根本没有想过要离开父母漂洋过海。小海仍不肯放弃，那我可以回来。菡子想了半天，摇摇头，不行，你回来也不行。我们之间的文化差异太大了。学理科的小海没有学文科的菡子那么多的“左思右想”被她的话弄得傻了眼：他在美国才呆了十来年，能有多大的“文化差异”呢？但笨嘴拙舌的他说不过伶牙俐齿的她，最后只有失望地回美国去了。

    后来，菡子有机会去美国学习，两家长辈又继续看好他们这一对。可是，几年了，菡子一次次赴美，一次次回国，小海也一次次地接来送往，但他们之间的事情却一点进展的迹象都没有。长辈们着急起来：你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两个人都以沉默来作答。他们能一起飞越太平洋，却跨不过十几年来太平洋给他们造成的心理距离。看来，这一对林黛玉和贾宝玉，是演不了一出现代版的红楼梦了。